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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舒哪里看得了严暮自受委屈,将她的手臂揽入自己怀中,身量小小却气势十足,柳眉倒竖瞪着严安秋,包子一般的小脸一鼓一鼓:“方才邱家大娘子路过你家门前,却见严姐姐一人在寒风中等严二娘子。而且看严二娘子珠翠满头,华衣在身,可见也是一番精心打扮,这般说来,怎么严二娘子更像是藏着掖着拖延时间的那个?”
    她又转头去看张妍妍:“张娘子,严姐姐天生丽质大家有目共睹,而且,今日是诗会,多聊些诗书的好,你说是不是?”
    张妍妍可不敢像阴阳怪气严暮自一样,去阴阳温舒,连忙笑道:“自然是的。”
    严安秋看她怂了,又见柳氏那边看过来,鼻子里哼了一声与几位也是满头珠翠的小娘子一起走开了。
    杨氏一直没说话,这时才开口与温舒道:“我要和你叔母说些话,你们小辈自去玩,等待会的才情比较再过来,不必一直围着我们。阿舒,带你严姐姐过去你哥哥那边吃些鹿肉去。”
    杨氏先头已经和严暮自通过气,眼下严暮自知道她的意思,也就告了礼就跟着温舒走。
    温舒天真烂漫,不知来由,只兴高采烈带着严暮自去了。
    *
    烤炉正对风雪,湖面点点雪落,炉下炭火毕剥,鹿肉滋滋生香。
    温舒的哥哥温琢和他的新婚妻子蒋氏坐在烤炉边,看到二人过来,温琢只是端方地点点头。
    而蒋氏是早就被婆婆杨氏吩咐过了,笑着站起身来拉严暮自的手。
    蒋氏长得端方大气,眉眼间和温琢还有些相似,不过,夫妇二人虽然有夫妻相,但是性格却截然不同。
    温琢沉稳寡言,蒋氏却是个极其外向的人。
    她笑着拖着严暮自的手,向她介绍人:“这位就是傅允文了,刚从宣阴老家过来,你还没见过。今年中了举,比你大上三岁,你也跟着阿舒称一声表兄就是。”
    傅允文早就看呆了,拿着夹鹿肉的筷子,有些局促,俊朗的白面皮上泛起一丝红。
    本来杨氏就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娘子,说是个极好的人,也不勉强他,让他见过之后再说要不要答应。
    他本就是一心诗书,没有将什么男女之情放在心上的。姑母杨氏这么多年以来,于自己多有扶持帮助。他就想着就算这个娘子不怎么样,反正他也无心在此,就算是为了报答姑母。
    只他没想到。
    她竟是这般的好看。
    严暮自先是福了福身,低身时柔顺如瀑的黑发从后背流至她白皙的脖颈,声音清灵:“傅表兄安。”
    等她盈盈起身,蒋氏看傅允文的形容神态,就知道事情成了九分,面上松快笑道:“这是我们湖州城内有名的大美人,严教授府上的三娘子。”
    傅允文此时也缓过劲来,只是耳廓的余红还是泄露了他的心迹。
    他回了一礼,道:“严妹妹安。”
    蒋氏乐见其成,正要拉着温舒走开,眼风又瞥到一人,想着不能太过明显,又对严暮自道:“这位是阿琢的好友。”
    严暮自这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人。
    她自认为自己长得极好,可那人的脸也让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细看之下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眼熟。
    一件大红色的袍子被那人穿得神采飞扬,眉眼狭飞,应是个多情的样貌,无奈目中傲气太盛,让人不敢亲近。
    那人与傅允文截然不同,即便是对着严暮自这般的美人,也依旧目无下尘。
    赵玉听见蒋氏的话,这才迤迤然放下手中啜饮的清酒,灿然的眸子目无下尘,连回应都带着傲然:“上京,崔玉。”
    作者有话说:
    媏媏挑眉:哦?庸脂俗粉?
    赵凌官:……
    媏媏凝视:哦?表里不一?
    赵凌官:是的,我说我自己呢。
    第3章 三场梦
    严暮自看着这人盛气凌人的样子,心下道:阿舒的哥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孔雀一样的人,倒是物不以类聚。
    她心中腹诽,面上却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眨了眨明眸,依旧人畜无害,福身一礼:“崔郎君安。”
    赵玉看她眨眼时目光里流露出的一丝笑意,觉得十分不顺眼。
    她已是十分警觉,在外说话声量都压得极低。可他自小习武,耳力过人,刚才她一开口,他就认出她是早晨在墙内与丫头说话的人。
    那时的口吻音色,可与现在大为不同。
    方才在那边和那几个小娘子的机锋,他也听了个十足十,看着人畜无害,实则将人当枪使。
    他忍不住目光停留在她莹白的小脸上,心里哼道:矫揉造作,徒有其表。
    赵玉的心里这般想着,更是觉得这个女人只空有一张脸。
    他脸上也带上了几分倨傲,下颌轻抬,并没有回礼,只是“哼”了一声,就算是应了。
    蒋氏是知道这位爷的身份的,当然不敢指摘,赶紧指着傅允文身边的空位对严暮自道:“风雪急,你来得正好,吃些鹿肉暖暖身子。”
    温舒看她坐下,也要挨过去,却被蒋氏一把拉住:“你阿兄那里早就给你烤好了,还有暖好的青梅酒,你确定不尝尝?”
    温舒向来好吃,听见还有自己爱喝的酒,立马也不在这里磨蹭了,跟在蒋氏后头坐到另一边去。
    美人在侧,傅允文自然是红着脸尽心尽力让自己妙语连珠一些。
    可惜终究是个少年郎君,火候还是差一些,讲的事情尽是些:
    某年某月某日,某夫子张冠李戴了某典故真是好笑,某时某刻某地,某书生写错某字真是有趣。
    其实此类的故事除了他自己觉得十分有趣,别人听来都十分无聊。
    严暮自却十分捧场,能在合适的时间十分真诚地娇笑出声。
    赵玉离他们坐得不算很近,但是因为耳力过人的缘故,他和风岩都能将那边二人的交流听得一清二楚。
    心下又给她记了一笔:迎合奉承。
    风岩小声道:“本以为是王婆卖瓜,没想到湖州城真有这般神仙一样的女子,这样的样貌放到上京都找不出来。就是太可惜了,要坐在这里听一个书呆子掉书袋。”
    赵玉把空了的酒杯放到案子上,乜斜他一眼:“干卿底事?”
    那边的二人自然是不知道这边二人在说什么的。
    只是,傅允文好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总算是没有不断给严暮自的碗中塞鹿肉,也终于是停下了他讲故事的举动。
    傅允文看着旁边晶玉一般的人,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一股唯恐惊扰天上人的念头,下意识放低了声音:“不知道严妹妹最爱什么花?”
    严暮自其实早就听得心不在焉,面上却一丝不漏。
    听他这么问,她心里过了一遍问题,觉得这个傅郎君这般的人,最爱的不过就是什么“梅兰竹菊”之类的四君子,之前她早已知晓这位小夫子千辛万苦带了几株梅花来,答案显而易见。
    思及此,她带着和煦的笑容,毫不犹豫道:“梅花。”
    傅允文一听她的回答,眼睛都亮了起来:“我从宣阴带了一株玉梅来,现下正在姑母的花房养着,严妹妹想不想去看一看?”
    严暮自看着白茫茫的冰面,想起了刚才被自己丢掉的两个石灰袋,心下暗道:这个小夫子,怎么不按套路出招。
    她恰到好处地愣怔片刻,又若真的是欣喜若狂,娇呼:“真的吗?我太想了!傅表兄,我最喜欢的就是玉梅了,可惜玉梅不适应湖州的水土,所以甚是少见。”
    傅允文一听,只觉得二人是什么都合适,连喜欢的花都凑到一处去了,立时就和温琢与蒋氏说了声,就撑着伞等着严暮自跟上。
    温舒本来也想去,被蒋氏以给杨氏送鹿肉为由拉住了。
    严暮自看着撑着伞一脸期待地等在阶下的傅允文,紧了紧披风,躲到了伞下。
    赵玉觑了一眼伞下的二人,突然将酒盏往桌上一顿。
    两个妙龄少女推推搡搡,含娇带怯地往赵玉那边瞄,最后还是个子高一些的那个鼓起勇气往这边走来。
    “我们这边正在对诗,不知道崔郎君有没有兴趣一起?”高个子的少女粉面含春,说话间朝他暗送秋波。
    可惜赵玉眼风都没扫一下,自然也就没看见这一番好景。
    他垂眼扭了扭扳指,答非所问:“什么梅兰竹菊,附庸风雅。吾不喜。”
    少女不明就里,只以为他是不喜欢有着几个字的诗题,强力挽回道:“崔郎君如果不喜欢这几个字做诗眼……”
    她想说,如果他喜欢,用什么做诗眼都行……
    可惜赵玉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站起身来,身量颀长,英英玉立,风岩给他披上描金线玄色底鹤氅,更显得他贵气逼人,惜字如金:“不必。”
    赵玉兀自打开纸伞,走入雪中之前清了清嗓子,丝毫没有压低声音,对风岩道:“吵死了,去看鱼。”
    风岩撑着伞跟上去:“爷,你不是最讨厌鱼了吗?鱼池那边低洼,我方才远远看着,温府上的人都没有铺路毯,别脏了爷的鞋。这冰天雪地,鱼都懒了,去了也不一定能看见”
    赵玉皮笑肉不笑:“凿个洞把你丢进湖里,暖暖水,鱼这不就不懒了。不然看你在里面扑腾,也行。”
    风岩缩了缩脖子,赶紧噤声跟上,怕再话多主子真能把他丢进湖里。
    *
    杨氏是个爱花之人,底下的人投其所好,除了玉梅,还藏了些这个气候不会有的花。
    底下人伺候得极好极细,满屋生香,争奇斗艳。
    傅允文带着严暮自逛了一圈花房,觉得她除了美丽,更是精通诗文,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能接得上话,真是自己的解语花。
    “除了这花房里头的玉梅,湖边还移了一株。是带了宣阴的泥土连根栽进去的,本只是试试,也是意外之喜,如今满树生花,比花房里的还要好看呢。”他先她一步去掀起门帘,低头道。
    严暮自看向他,仰头间披风领口细密的红色绒毛拂过她玉白的小下巴,眼眸闪着兴奋的光,柔美的小娇娘也露出了她娇憨的一面:“玉梅配雪湖,妙哉!傅表哥,我们去看看?”
    傅允文愣了一下,随后扬起笑意:“好,去看看。”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本来觉得小娘子怕冷,是断然不会想要冒着风雪去湖边赏梅的。谁知她竟然与平常女子不同,果真是不落凡俗。
    傅允文他自己就是那个为了赏梅能咬牙抗冻的人,这么想着,更觉得这朵解语花与自己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今日他也算找到那个痴似相公者了。
    他心里舒坦,眉眼间也噙着笑,看见前面路上有被大雪压断了的树枝横陈挡路,便紧了步子上前去清理,回头道:“雪深路滑,严妹妹慢行,我把这些树枝丢到一边去你再过来。”
    严暮自眉眼含笑,轻轻点头。
    她身后的朱果看了一眼专心清理树枝的傅允文,看到他没有在注意这边了,才小声道:“娘子身上的石灰袋减了两个,冒雪来花房也就算了,花房里好歹没那么冷,湖边那里可没有毡亭里的火炭盆。傅郎君不主动提,娘子何必接这个话。”
    严暮自面上依旧温和噙笑,口吻风轻云淡地说着极不相符的话:“做事能做十分不能漏了一分。既然已经早前就把他的喜好打听得清楚,自然要顺着他的心意去做。”
    朱果还要开口,被翠圆的话头拦下,:“回去你给娘子多熬几碗浓浓的姜汤灌下就是了。东院那边虎视眈眈,现在看她们是暂时下风,可是到底是天地君亲师,道理在那里摆着,娘子的亲事还在她们手里头捏着呢。”
    前些日子,柳氏娘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了八十里的亲戚上门,翠圆本以为只是来打秋风的,也没有多加在意。倒是严暮自在自家花园中“偶遇”了几次那位装腔作势油腻非常的柳家公子之后,心下警惕起来,让翠圆遣人去探探这个柳氏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没安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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