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顾虑这些。”开了空调,季庭宗大约还是觉得热,松开衬衣三粒纽扣,“只要你想生,就生。”
“不顾虑现实也存在。”
恋爱,结婚,对他来说,始终两码事。
他这样的家世,地位,能一心一意谈一段,已经不容易。
季庭宗目光晦涩难测,“你想怎样。”
“打掉。”
“韩珍,我不同意。”
连名带姓,男人语气阴鸷,有压迫感,她手指在被子底下紧蜷,“已经预约了明天手术。”
“你早决定了不要,对吗。”胸腔剧烈膨胀一瞬,又平息,季庭宗从未如此严肃,冷峻,“瞒着我,自作主张?”
韩珍一动不动,像是定格住,呼吸变得急促。
怀孕对她来说,也很出乎意料。
大多时候,她温温软软如一摊水,出现感情的不合时宜,又清醒,冰冷利刃般不留情的斩断一切。
“我困了。”
她扎进被子里,季庭宗一把拽开,“你说清楚。”
“说清楚了。”韩珍夺回,盖住头顶死死攥住,“不生。”
他恼了,下颌线紧绷,又生生压下脾气,“小珍,我想留下。”
“你家里人呢?”她露出脑袋,看着他,情绪激动,“能保证他被认可吗?不认可,他只能永不见天日。”
“家世是我的底牌。”男人克制情绪里翻涌出的躁郁,与她四目相对,“财富可以靠承袭,公权力不能,我走到今天,不全倚仗他们,也从未妥协,只要我认准他,谁干预也没用。”
“孩子生下来,我呢?”
“当然也养。”
“养?”她眼眶红红的,有些哽咽,“你总有一天要结婚,到那时候我身份的难堪你想过吗?”
“哭什么。”他打断她,指腹抹掉她眼角一滴摇摇欲坠的泪,娇白可怜的模样,惹人心软,“现在没结,小珍,没发生的事,能不能别浪费精力去想,能有孩子我很高兴,我喜欢也希望是你给我生。”
“你能保证以后吗?”
季庭宗手眷恋地从她额头抚摸到脸颊,“我护着你,不会有人让你难堪。”
她脸色骤然煞白,推开他,伏在床边呕吐,季庭宗明显一愣,伸手一下下顺着她的单薄的背脊抚慰。
他唤保姆上来,“你生育过?”
保姆点头,“季先生忘了,我儿子工作调动出了小问题还是您解决的。”
废话他一句不想听,“她难受,有办法吗。”
“孕早期反应很正常啊,浮肿,头晕,呕吐,胎坐稳了会减轻的。”
保姆开窗通风,又准备了一杯温水给她漱口。
浑浑噩噩折腾大半个小时,吐得鼻涕眼泪横飞,季庭宗拧热帕给她擦干净,韩珍才昏沉睡下。
第二天周五,餐桌上摆着比往时更丰盛的早餐,保姆笑吟吟,劝说着她多吃。
季庭宗起得早,坐她对面看省报,跟她搭话问睡得怎么样,韩珍一言不发,临出门时,他翻了页报纸,窸窸窣窣响,“去哪。”
韩珍遮遮掩掩,“电视台。”
衬衣袖挽在臂弯处,男人扯下,“我送你。”
“不用…”
季庭宗神色凝固,“还没放弃去医院是吗。”
韩珍不回应,拉门就要走,撞见黄桥木桩似的杵在面前,不止他,门口除了奥迪,还泊着辆大众,正副驾驶坐着两个人,全偏头直愣愣盯着她。
显然,严防死守她去医院。
“你安排的?”
他起身,走到玄关处,摘西装外套穿上,“还去不去电视台。”
“你难道要一直限制我?”
抬手擦掉她嘴角的牛奶渍,季庭宗语气温和,“没限制。”
韩珍把包丢在他脚边,气冲冲上楼,“我不去了,你爱去你去。”
“上楼梯慢点。”
话音刚落,韩珍脚步砸得哐哐哐。
季庭宗看着她背影,喉腔里溢出一声微不可察地轻笑,“小珍,再踩楼要塌了。”
回屋关上门,韩珍十分丧气给颜姐打电话,“我被他囚禁了,你帮我。”
“囚禁?”颜姐揭开一半面膜,“一大早就玩情趣?你报警啊。”
“警察奈何不了他。”
“你觉得我比警察管用?”颜姐揣测,“你要去流产,他不让?”
韩珍深吸气,“嗯。”
“你俩结婚吗?”
她紧咬唇,半晌,“没打算。”
“私生子啊。”颜姐呛了口水,这称谓也刺了下韩珍。
季庭宗去了省办公厅,也真没限制她出门,下午被黄桥送回了台里。
拉开办公室窗帘往下望,大众至始至终泊在对面街道,监视着她。
韩珍没精力跟他们斗智斗勇,她草创期的新节目《玉兰有信》进入中层审批最后阶段。
导播和编剧已经跃跃欲试在攥主持稿和流程台本,想录制一期样片。
除了录播,会安排两场直播,多少令她心惊肉跳,好比一直在录音棚献唱的歌手突然要登台开演唱会,还不允许假唱。
节目组集中在一楼小会议室讨论,她有发言权,但对比组里一众资历更深的工作人员,聆听的时间得更多。
助理中途问她喝茶还是咖啡。
她说白水,孕吐反应忍得她唇色尽失。
天色渐晚时,下过场大雨。
韩珍从小会议室出来,在门口碰见钱以诺,他外出采风,淋得湿漉漉。
两人的对话也限于客套问候。
自从金水县那次之后,他在台里似乎故意是躲着她。
韩珍感觉得出来,碰面没之前勤了。
门口那辆大众变成了奥迪,墨黑色玻璃涂层让人窥不见车内一星半点,韩珍也知道里面坐的是季庭宗。
踌躇准备上前,钱以诺猛地拉住她,又松开,“我知道他是谁。”神情万分复杂,“你是不是被迫的?”
他能知道不奇怪,原本就是新闻部的采编,有心私下调出影像资料一核对,季庭宗的身份职务,亮得明明白白,韩珍沉默片刻,“不是你想的那样。”
钱以诺提醒她,“韩珍,这样背景的男人,不是你能驾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