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到底是还是不是?」
「所以你其实根本就不确定?」
「我确定啊,但我确定是一回事,你若不承认我能怎么办吗?」
「……」
这思路他也是服气了。
他清理了脑袋里的杂物,有些无奈道:「我是孟睿,但的确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白沫眨眨眼,表情波澜不惊。
「你不怀疑一下吗?身为作家你应该能挑出很多语病才对。」
「的确有很多奇怪的地方。」白沫莞尔,「但是我先起疑的,还有因为你是孟睿,所以我相信你。」
他哑口无言。
「你……」他想要说点什么,什么都好,只要能够压下他现在躁动的心情就好。
初来乍到,绕是孟睿其实也是茫然的,这里毕竟不是他相处的世界,哪怕是相熟的人、相识的街景,却没有一样是他熟知的事物。
纵使什么线索都没有,纵使一无所知,他还是只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任何举止都不敢太过出格,生怕被人察觉自己并不是「孟睿」。
同时,在熟稔和未知并行的区域踽踽独行,亦步亦趋地探索。
在这里看见了喜欢的人、在这里拾回失去已久的东西;即使如此,他到底还是害怕的。他取代这里的「孟睿」出现在此,夺去了本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她却对他说,我相信你。
──她说「因为你是孟睿,所以我相信你。」
那话烫得要烧起来,让他摇摆不定的心渐渐平復。
不过白沫的下一句话直接浇熄了他的热情。
「既然你也是孟睿,那么就只剩平行世界了吧?正好!我最近才在找这样的资料,现在有个现成的素材,得来全不费工夫!」
「……」
他果然不该对她抱有任何期待。
「所以你是说,在你那个世界的我已经死了?」
他们最后找了一间咖啡厅坐下。当时已经有路人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们了,还有些举起手机准备将对话录下来。他们的说话音量不算小声,要是再晚一点说不定会被当成精神病患丢进医院。
白沫感觉上对他的世界忒感兴趣,看她两眼放光的样子不知道在脑袋里脑补了什么诡异情节,还好他看不见也听不着,不知道就不存在伤害。
「然后你就替我当了作家当到现在?」孟睿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虽然是既定事实,对方也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但实际说出来还是相当艰难。
「哇!你人依旧如此nice!我好感动!」
「反正也不是为你做的。」孟睿喝了一口咖啡。
「都是白沫嘛,同人一家亲!」
「……」
不,你们肯定是不一样的。至少现在这个白沫,思维他跟不上。
「你一脸吃大便的表情,似乎对我有意见?」白沫挑眉,孟睿摸摸自己的脸,显然有些惊讶她对自己的形容。
「不用摸了,看上去没什么变。但我可是白沫,白沫看得出孟睿任何情绪。」她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不论是哪个孟睿。」
「你跟她……个性上的确是差不少。」他说完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妥,微微修改了前文,「跟她小时候倒是挺像。」
「你印象中的白沫是什么个性?」白沫没去琢磨孟睿的话,多在意多生气,还是多问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比较实在。
「她……鬼灵精怪的,小时候很活泼,想法天马行空。大家都是孤儿,孤儿院其实没有太多资源跟资金供给我们上学,这你也有记忆我就不多提。
白沫从以前就很有写作天赋,加上想法又多又广,简单说就是脑洞开很大。那时她半强迫拉着我跟她凑cp,她想写文所以我替她画画,我当时没什么特别的梦想,就由着她去了。
后来我们各自打零工赚钱,在外面租了房子后就搬离孤儿院。过了几年,大概是在社会磨练久了,白沫的个性变得内敛许多,比较像大家闺秀的感觉。不过我能感觉到她其实还是保有以前的个性的。
只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白沫专注地看着他,这种对当事人诉说另一个自己的故事的感觉,他大概能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白沫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孟睿在脑中组织语言,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她住的那栋公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整栋楼都烧了起来,消防人员在搜救的时候捡到她的手机,里面联络人就我一个。后来我到现场之后就是那个样子了。
连尸体都没有,跟火一样化为灰烬。」
他不知道听着另一个自己的死讯是怎样的心情,但看着白沫神情凝重,他大致也能猜到感觉恐怕不是太好。她并没有安静太久,见孟睿说完故事,白沫语调一转,「那么我跟你说说你在这里的职业跟一些事吧。」
「不就是重归本行画画吗?也就是我以前的生活而已,还应付得来。」
「当然不了,在那里有我吗?肯定是不一样的。」
好吧,很有道理。
她开始娓娓道来。
孟睿跟白沫有了知名度之后一样维持一人写作一人画画跟打点零工稳定產量的生活,直至后来他们凭藉《倘若当初》爆红,当时跟他们一起打拼的一伙人合资开了工作室,便开始了全职创作生涯。
「等等,你们很早就写了《倘若当初》吗?」
「也没有,十八九岁那时吧,了不起进个位,二十。」
喔,那倒是跟他差不多时间,只是他爆红之后隔三差五就有杂志想採访心路歷程,他也是说得烦了。
「那孟睿都大概在做什么?」
「他……」白沫思忖片刻,「通常都会接工作室给他的案子,如果我有出新书,那封面自动会成为他的工作量,有时候他画短漫我也会帮他提字。」
听到这,孟睿的脸沉了下来。
「我已经很多年没画了,你确定要玩这么大?」
「哎,不过就是个成全,你随便画画就好,不是很重要。」
「……」
「喔,但是我的不行,你一定得用全力画才对得起我。」白沫笑着补充。
他真该把这段录下来放给成全的迷弟迷妹。
「对了,孟睿呢?」
「什么?」
「就是这里的孟睿跟我有什么差别吗?」
白沫一瞬间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你跟以前的他很像。」
「所以意思是……天差地远?」她笑而不语。
「那他到哪里去了?」
「你都不知道了,我怎么会知道。」白沫摊手,「不过根据我对平行世界的了解,同样的人无法相见,或许哪天你回去了他就回来了吧?」
「你的了解靠谱吗?」
「谁知道,古今中外一堆人在穿越,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穿过来还有取代的人怎么样了。这事谁能说个准数?」
「……那你告诉我你那些资料在哪里看的,我也去研究一下好了。」
「我记得是市中心的图书馆,那间的管区里有个专门研究时间的书籍区。」
「专门研究时间?」
「嗯,附近有个教授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书都是她捐给图书馆的。」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白沫摆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紧张?你的青梅竹马就这样消失了。」
她顿了一下,「有什么好担心的?」
「啊?」
「你不也是孟睿吗?反正担心也没用,不如当作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说得没心没肺,而且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好吧,她真的过分乐观。
最后他跟白沫问了市中心图书馆的地址,白沫接到编辑电话要她修改前阵子的稿子,自己也要找时间跟成全核对一下细节,最主要是得先把手感找回来。他掛的还是自己以前的笔名,可不能失了面子。
两人简单说再见之后就分开了。告别白沫之后,他步行回家。经过医院时心脏又绞了一下,他吃痛一声,心里骂道这医院真不是普通邪门,在原世界反应都没这么激烈,一来这什么都不一样了,若生了什么病肯定不来这间。
孟睿到家之后先搜寻了笔画的作品。很多年前就陆续有作品放网上了,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何时开始画画的,白沫过世后有段时间他还没接受现实,行尸走肉好段时间。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振作的,只觉得不能继续下去,自然就恢復了。那阵子几乎是废寝忘食,一天也没吃几口饭,就是忙着画稿。画画同时也去研究小说该怎么写,双管齐下。
赚了点钱后,他正式封笔,化名如墨。又是一次重新开始。
孟睿点开页面,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自己有粉专,看起来是跟如墨合办的,叫《当笔沾了墨水》。
孟睿沉默了一阵,这一定是白沫取的,他相信他自己。上头除了白沫的稿子片段之外,偶尔会配上几幅画,那大概就是自己的作品了。孟睿一张一张点开,端详起构图和配色,有些有印象自己画过、有些没有;但怎么觉得跟印象中不太一样?
忙着忙着,等到他全部看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拉了拉手,将电脑关机,去桌上吃刚刚顺道买回来的外卖。
他记得白沫临走前有说明天不用去工作室,只要记得跟成全联络就行。他觉得挺好,现在除了白沫,他谁都不想见。还是少遇见些,免得尷尬。
忙了一天,他现在只想躺平睡觉。手机震了一下,他点开,是白沫传的。发了两张照片──一张自拍,另一张是一份大餐。
内容写着:庆祝稿子正式完啦!为自己庆祝。
看着大餐,想到自己今天晚上吃的外卖,孟睿决定已读不回,将手机转为静音,关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