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霖眉头一皱,一脸严肃直视着他:“什么意思?”
原本一肚子火的李楠被他的眼神吓得脖子一凉,双手朝天:“我对天发誓这可不关我事啊,我都听别人说的。”
封霖心里隐隐的不踏实,沉声催他:“快说。”
李楠把从昨晚到刚才听到的传言大致与他复述了一遍。
原来从铜川回来后,学校里已经有这样的传闻,说她孟皎皎谈着混混男友的同时又勾搭封霖,还说两个人在物理竞赛期间已经睡在一起。
在铜川的时候,孟皎皎在铜川一个人住一间房,封霖有一晚彻夜未归,结合竞赛期间两个人经常呆在一起,就传出了他是当晚去了孟皎皎房间过夜的说法。
流言终归是流言,关系到封霖,听到这个传闻,男生们将信将疑,女生却一致的不相信,无法想象封霖会看上孟皎皎那样的女生,即便是被她勾引的也不可以。
流言风向的转变,是从昨晚开始,有人看到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出了校门,又一起回学校,传播到后来,变成了两个人午后放学去了学校附近的宾馆开房,这个说法就跟病毒一样,一晚上的时间就在实验高中的学生中蔓延开来。
封霖气到手抖,第一次理解流言猛如虎这句话,将书包扔给李楠疾步来到隔壁四班的教室门口,早读时间,教室里嗡嗡一片,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是他,读书声戛然而止,封霖巡视一圈教室没看到皎皎,却看到了另一个人,后者见他眼神跟淬了毒一样地望过来,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减少存在感。
他大踏步冲进四班的教室走到第三组的最后面,一把拽住徐益的衣领往外拖,动作幅度剧烈课桌翻倒在地,邻桌的几个女生受惊地叫出声,男生们纷纷站起来却无人敢拦。
封霖比他高大半个头,将其一路半拖半拽地拎出四班推倒在走廊上,照着对方的腹部发了狠地猛踢两脚,跟过来看热闹的一群女生厉声尖叫,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封霖。
徐益脸着地鼻子撞出血,沾了满脸的灰还没喘过气来,封霖又揪住他衣领冷声质问他:“我为什么夜不归宿你心里没点数吗?还是说你把我封霖也当成软柿子捏?”
封霖一向浅眠,前一晚因为徐益磨牙没休息好,为了不影响第二场比赛,在铜川的第二个晚上自己掏钱另外开了间房。
徐益被他拎住脖子,即觉耻辱又无力反抗,涨红了一张脸吞吞吐吐地解释:“不是我,我只是说,你没回来,没说其他的。”
“一定是,吕琦,和杨欢欢,我只跟,她们俩说过,你没回来……”
吕琦和杨欢欢是同行的另外两个女生。
“我不管你们怎么造谣,明天过后我但凡在学校里听到半句孟皎皎和我的流言,我就把账算在你们三个头上。”
最初的惊吓过后,围观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嗡嗡声一片,封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无心再关注,他看向四班的几个女生:“孟皎皎呢?你们谁看到她了?”
“她早上到教室……没坐一会就跑出去了……”
这时有闻讯的老师十万火急地赶过来,封霖松开揪着徐益的手,在老师赶到前快速离开了教学楼。
封霖是在北体的那片草丛后面找到孟皎皎的。
彼时她背对着他坐在草地上,两手环住膝盖,整张脸埋进自己的胳膊里,看不见她的脸。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席地坐在她旁边,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地喊她:“孟皎皎。”
她没出声,挪了挪身体,背对着他,脸依旧埋着,唯一露出来的一小片脖子和耳朵都很红。
他想抱她,可他忍住了,又喊了声她的名字。
“你在哭吗?”
她没作声,左右摇摆脑袋,扎高的马尾也一起晃动,于是他没忍住,还是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告诉她:“没事了。”
“女孩子哭又不丢人,嗯?”
封霖等了一会,见她还是不肯抬起头来,没话找话地问:“你不去上课吗?现在是上课时间。”
“不…想上…了……”
吐字破碎,随着她说出这一句,瘦削的肩膀轻轻地颤抖。
分明就是在哭。
家里连表妹堂妹都没有的封霖,完全没有安慰女生的经验,他全身僵硬地呆坐在一旁,手还举在她头顶的半空,下方捂脸哭泣的人渐渐传出细声的抽噎。
他皱着眉头,神色显得有几分慌张,考试遇到难解的题目都不曾这样。
他屏着呼吸冥思苦想,想得久了,轻呼出一口气,活动两下僵硬的手指,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单薄的背上
“别哭了,皎皎。”
“没事了,他们不会再说你。”
“我向你保证,好不好?”
少年宽大的手掌,像小时候妈妈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她小声地啜泣,模样委屈可怜极了。
“他们…好坏……”
“嗯,我帮你教训他们了。”
他的嗓音过于温柔,她肩膀抖动的频率越发急切,吐字断断续续的:“封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害你的……”
“没关系,皎皎,不是你的错。”
他理了理她的头发,将其挽到她另一侧肩膀,带着诱哄:“让我看看脸好吗?”
她吸了吸鼻子,眼睛在衣服上来回蹭了几下,缓缓抬起头来面朝他,眼睛肿得跟兔子眼似的,整张脸都哭红了。
封霖没哄过其他女生,不清楚是不是都跟孟皎皎这么难哄,他长舒一口气,屈指作势要弹她的额头,孟皎皎怕疼,闭上眼的同时小脸皱成一团。
他抿着唇,嘴角上挑,最终刮了刮她的鼻子。
“笨蛋。”
那一天,封霖把她哄完后,带她去洗脸,又把她送到四班教室的门口,所有四班的人都看到了,然后接连低下头去。
后来的事,时光久远,封霖就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后来确实如他和她所承诺的那样,学校里没有任何学生再提关于他和她的流言蜚语,就连她以前的那些有证据证明的“事实”,不讲卫生啊,跟社会上的混混厮混之类的,一块消失了。
没有人再提起,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甚至,她还有了其他的好朋友,以前那些因为流言而远离她的人,都回来跟她道歉,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孟皎皎性格多好啊,不计前嫌,照单全收了,不过流言蜚语这种事也没法计较,毕竟人家一没揍你二没用刀捅你,不像今天的网络还有个转发过五百定罪,那个年代,全凭一张嘴,口口相传,几句话的事,也没造成什么实际伤害,摆摆手笑笑也就过去了,风过无痕。
真要牢牢地记在心里,就显得小心眼儿了不是。
高三课业繁忙,两个人都没再私下联系,倒不是他不想,他去四班找过她几次,要么她人不在,要么就是趴在桌上休息,出教室来应付他两句就过去了,就连在学校里偶尔碰到,也是点点头打个招呼应付过去,封霖好几次与她擦肩而过,看到她跟别人相谈甚欢的笑脸,为她感到高兴,同时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过年那几天,高三有几天短暂的寒假,封霖突然想约她出来,随便吃个饭,去游乐园玩一玩都可以,翻开通讯录,才想起她没有手机,而他也不清楚她家住址,只好作罢。
冬去春来,高三下比上学期更忙,两个人在学校里偶然碰到的机会就更少了,印象深刻点的是有一回在食堂碰到她,打好饭菜的封霖刚在她对面坐下,她匆匆咽下几口,没吃完就端着盘子走了,避他如蛇蝎。
他和她,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栀子花盛开时,全国高三学子迎来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高考那天,送考的家长有很多,接送孟皎皎的依然是陈今,就连封霖都不得不佩服,世界上竟然有这么执着的人,三年如一日地接送另一个人上下学。
一次机会都不给他,他又怎么知道她家住哪里。
考最后一科的那个下午,送考的陈今没有立刻骑着摩托车离开,从路边到校门口有一段路,挤满了送考的学生家长,他锁了车跟着孟皎皎往校门口走,封霖跟在他们后面,听见两人在聊考完后的安排,从他们的谈话中,封霖得知明天是陈今的生日,他们会一起去庆祝,同时也是为了庆贺孟皎皎高三毕业。
马路到校门的这段路程很快走完,考生凭准考证进入校门,其他人禁止入内,两个人在校门口分开,封霖依旧跟随在她后面,他已经许久不曾离她这样近,近到似乎闻到了她的发香,淡淡的薄荷味道。
鬼使神差的,他喊了声“孟皎皎”,她应声回头,见到是他,先是一愣,而后扬起笑来。
“封霖,是你啊。”
笑容甜美,给了他些许勇气,他轻一颔首,对她发出邀请:“明天去看电影吧。”
她抿着唇,眨了眨眼睛,没有立即回复,似在犹豫。
那一瞬间,他的勇气像瘪下去的气球,他急中生智地补充道:“还有其他人,就是我们一起参加物理竞赛的那群人,大家说要毕业了聚一聚,让我通知你,老师也去。”
心慌意乱之下,他瞎诌了一大堆,到最后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她咬了一下嘴唇,出声问道:“明天什么时候呢?”
他面容冷静,淡然的语气问她:“傍晚七点半可以吗,国际影城集合,八点有一个新上映的电影。”
那一刻是真的年轻气盛啊,嫉妒心起,只想着要在她的心中跟情敌争个高下,也是真的缺少一种破釜沉舟的孤勇,连约会都要说谎借着别人的名义,在确认对方心意前生怕暴露出自己一丝一毫的破绽。
如他所料的,她面露为难,告诉他需要回去跟别人商量才能回复他。
没有一口拒绝,封霖已经很满足了,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给她:“到了国际影城打我电话,我来找你。”
话说出口,已假设好她一定会去。
孟皎皎收下纸条,笑眯眯地点头,与他告别,进了考场,纤弱的背影,定格成青春最后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