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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电报局拍完了电报,我有些怅然若失。
    老话常说“人定胜天”,只要自己意志够坚定,就一定可以逆转宿命。现在,事实却无情地给了我一巴掌,不管顾鸣章到底遭遇了什么,宋平舒都躲不过那一劫,若强行矫枉过正,甚至会被作者定下的世界法则抹杀,这是她作为配角的宿命,也是我将要面对的现实。
    看这本书的时候,我处在上帝视角,通过文字连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通过剧情起伏感知角色多舛的命运,一旦看完,就当过了,不会存在情感的羁绊,也不用担负角色的责任,可以随时抽身而去。现在不同了,我是作为宋平舒而存在的,融入时代扮演她是容易的,承载她所有的情感,接受那注定悲剧的命运,却不是容易的,人与人的悲喜尚且不相通,更何况与书本角色呢?我没有宋平舒那么伟大,愿意像个工具人一样,为救顾鸣章付出生命。
    我想得出神,不知怎地拐进了一个不知名的巷子,一抬眼,天色也沉了下来,有水珠淌到我的掌心,居然下雨了。
    一个人要是不顺起来,还真是事事不顺心。这雨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还肉眼可见地变大了,我不得不躲到人家屋檐下。
    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我抖了抖衣服上的雨水,不自觉打了个喷嚏,真冷。
    这是哪里?环顾四周,除了身后有一家书店,似乎都是民居。
    奇怪,这种藏在深处的小巷,怎么会开书店呢?
    许是好奇心作祟,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推开了这家“季风书局”的大门。
    “欢迎光临,季风书局,书可以随便看,别弄乱就行。”说话的是个穿着褐色长衫的年轻人,他正坐在书堆里埋首看书,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书局不大,书却满满当当塞满了整个屋子,与其说是书店,还不如说是仓库。我细细地扫了一圈,发现这里的书都很有进步色彩,除却一些翻译过来的外国名着,其余多是宣扬各种新思想的白话杂志和小说。
    “新面孔?你怎么会找到这来的?”年轻人终于抬头看我,他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头发,扶着眼镜问道。
    面对他鄙夷的目光,我惊觉这里或许不是个能见光的地方,于是强装镇定地回答:“外面下大雨了,我进来,想要避一下雨。”
    年轻人侧目瞧了一眼窗外,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我的说辞。
    “雨停就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合上书本,不希望我在此久留,说出送客的话。
    “哦。”我小声回答,心里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不过说实话,等雨停了,我也不知何去何从,胡乱走进这个小巷是意外,走出去就又是另一回事了,认路可不是我的专长。
    雨声沙沙,我暗叹今天真倒霉,明知道宋平舒的时间不多了,却还要浪费在这不相关的人身上,也不知魏岩回去了没有。
    思绪繁杂,我胡乱抄起一份报纸翻看,一眼就看到了顾鸣章的署名,这难道是《沪上日报》停刊前的最后一期?
    “小哥,你这《沪上日报》没有最新的吗?”我大胆猜想这书局年轻人或许与顾鸣章相熟,小心试探道。
    “没有了,这报纸停刊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平,正视我回答道。
    “怎么就停刊了?他们报社的顾鸣章还是我朋友呢!真可惜啊……”我合上眼惋惜道。
    “什么?鸣章,是你的朋友?”那年轻人惊讶地站了起来。
    见他这副样子,我知道自己没猜错,这回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年轻人走了过来,他个子很高,面容瘦削,厚厚的镜片遮不住眼下的乌青,一脸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我,“我也没听鸣章说过,他有什么小姐朋友,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饰,果然还是骗不过他。
    “我没骗你,我…我倾慕他,对,我喜欢他。你大概不知道,鸣章在无锡乡下是定过亲的,我就是他的未婚妻,若非他执意出国留学,我们的亲事也不会作废。我一路追他到上海,只是想求一个结果,他不喜欢我没事的,我可以改,可以去新式学堂学…”我灵机一动,将宋平舒的故事讲了出来,许是感同身受,眼眶一热还淌下两行清泪。
    那年轻人见我哭了,很快转了态度,但他大概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安慰人的话不会说,笨手笨脚地连个帕子都找不到。
    “你莫哭了,莫哭了。哦,我想起来了,鸣章是提到过自己乡下有个未婚妻,你就是那个宋小姐?”年轻人不知拿我怎么办,尴尬地不敢直视我的脸。
    我点了点头,扯回正题:“是,我叫宋平舒,平安的平,舍予舒。我最近都找不到鸣章的人,你会知道他在哪吗?”
    “我和你讲实话吧,我叫许绍钧,是鸣章报社的同事,最近报社出了点事,社长和他都…”许绍钧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因为在报纸上说了真话,他们都被抓了,我也不知被关在哪,只好暂时将报社的事务迁到此处,对外说停刊了。”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顾鸣章被逮捕了。一旦宋平舒没有去救他,我的身体就会产生异样,这是一个因果循环,逃不掉也避不开的。
    “你不知道他在哪,那谁知道?我不能看着他这样,我要去救他,鸣章可千万不能有事!”我学着宋平舒的样子,焦急地质问许绍钧。
    许绍钧回答不上来,丧气地说:“我不知道,大约是在狱中吧,我们的好些朋友都在想办法搭救他们。”他顿了顿,又看着我说:“你一介女流,还是不要掺和进来了,等雨停了,早些回去吧。”
    我不知道许绍钧是真不知道,还是仍不信任我,总之他嘴里套不出更多信息了  。顾鸣章到底在哪,有没有危险,恐怕我只有寻别的门路去探听了。
    做戏要做全套,我装作不死心地在书局中翻找着有关顾鸣章的信息,末了没有收获,又委屈巴巴地盯着许绍钧,希望他能多说几句。可这人像个书呆子似的,非但没有阻止我,还埋头到书堆里,默不作声起来。
    我没了指望,只好坐等雨停,随手拿了一本画报翻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明朗起来,雨水淅淅沥沥的,没了初时的阵仗。走近看,稀疏的雨珠打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雨停了,你该走了。”许绍钧再次开口却是为了赶人。
    “我还能再来这里吗?如果有鸣章的消息,请一定及时告诉我,好吗?”我咬着下唇,眼巴巴地祈求他。
    “这里很危险,如无必要,你还是...还是不要再来了。”许绍钧看起来不想再生事端,可言语间又没有那么坚决。
    “那...我要从你这订份画报,就这个《民友》,请准时送到思南路宋公馆来,定金我给你放这了。”不容他拒绝,我将钱放下就推门走了。
    他不许我再来,那我只能想办法让他自己来找我了,不会有人连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的。
    许绍钧追出来在后面喊着什么,我只当没听见,快步拐进别的街口,混入人群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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