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丑闻,在帝国上下,传得沸沸扬扬。
夜深人静,王宫内,公主所在的宫殿,忽然传出闹哄哄人声。急促的脚步、杂乱的争吵,一直延续到骑士团团长的宫殿!
「克雷特!团长大人!公、公主,她被被被抓走了!」
荷娜闯进克雷特的房间,原本正埋首于书前的克雷特,闻言,顿时站起身,激动得拍桌怒吼:「抓走!?还有脸来跟我说?为什么连一个人都顾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刚才夜巡时,才发现公主的房间一片凌乱!找遍整座宫殿也不见公主的影子。似、似乎被人给掳走了……」
「不要惊动其他人。我一个人去救公主。」
荷娜惊慌的追问:「夜深了,也没看见犯人是谁啊!团长大人知道该去哪里找吗?!」
「嗯,直觉。」
克雷特连惯用的长剑、护身鎧甲也不配戴,只穿着单薄的衬衫与外套,拿起一把手臂长的匕首,便快步走出了白银色的高贵宫殿。
是海的味道,还有,海浪拍打的声音……
怎么觉得,全世界都在摇晃呢……是地震了吗?
不对──
好晕啊,身体也使不上力……
「老大,这次要怎么处理这女人呢?啊,真美啊……」
我不是应该在房里吗?为什么有其他人在呢?
克雷特在哪里?好吵阿……
「这女人身分高贵,肯定能大捞一票。」
难道,我被谁给抓了?
这是梦吗?
是场美梦……能够解脱的美梦。
但,感觉会好痛啊。
「高价卖给吝高旖笙国的人口贩卖商吧?我想想喔,喔喔喔!至少能卖到上亿元吧?」
原来帝国公主的身价那么高啊?自杀真是一个奢侈的选择呢,卖掉自己的钱,或许还能救更多人呢。
「老大!我觉得能分着卖。」
「看看这头金发,美丽的眼珠,细嫩的雪白皮肤,可爱的鼻子跟耳朵……只要标榜是夏特菲娜帝国公主的身体,那些兴趣古怪的收藏家、肯定愿意高价收购的吧!」
这些糟糕夸奖,我该哭还是该笑呢?
「是啊!一个器官都能卖上千万呢!」
「嗯,姦了再杀吧。」那人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我的耳边,低沉沙哑的成年男子嗓音,如蛊惑般迷人:「反正,你也不想活了对吧。」
……是啊。
不想活了。
可是,我好怕。真的好怕。
此时此刻,未知的恐惧,竟然会大于想死的念头……
看来我想死的意念,还不够坚定吗?
一定是还不够绝望吧。
「你们出去吧,我先来享受──」
「老大,我们也有份一起享受吧?!」
……享受?享受什么?
我慌恐得试图睁开眼睛,才赫然惊觉……全身上下,只剩下鼻子能够呼吸、以及耳朵的感官……
这些人,对我做了什么事?我的身体!
「碰」地一声巨响,那些骚动的人们一阵惊呼,接着是剑拔出刀鞘的声音,清晰而俐落。
「一开始看在你们出身贱民的份上,糊口困难,偷我金银财宝可以。不管几次,我都能一笑置之,视而不见。」
是克雷特的声音。
「但放纵你们太过度了,多么的不厚道啊?」
「今天,谁也不许活。」他冰冷的话语,毫不带感情及人性。
说完这句,耳际留下的是一片混乱。眾人的怒吼,慌乱的脚步声,刀剑的摩擦声,浓重的血腥味。
打起来了啊。
给我打赢。克雷特。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能够睁开眼时,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有多么的后悔。
从未想过,一个人的无能及无知,是真的可以害死人。
也因为这样,更使我打算自杀的念头更加确立了。
世界一片静謐,星空绚烂,海浪拍打的声音不绝于耳,以及一脚一脚陷进金色细沙的下沉感受。
我还活着。活在这不容许我活下去的可恨世界。
「还以为自己在作梦啊……」
我被克雷特安稳的抱在怀中,身上并没有任何疼痛与不适。
而他英俊的脸庞仍然英俊。对上我的双眼的瞬间,还是带着那张瀟洒平静的笑容,令全国女性失血过多而死的危险武器。
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为什么,他的脸上却是一片鲜红呢?而他乌黑的发丝更有一滴又一滴的鲜血,滴落至我的脸上。
我感受到炽热的鲜红触碰肌肤,缓缓滑落到下巴、颈子、锁骨。
是谁的血?
克雷特的?还是敌人的?
他停步,先是替我擦去脸上的鲜血,才以带着歉意的口吻笑说:「让你做恶梦了。对不起。」
我定睛一看,后知后觉,这人浑身是血!衣裤与肌肤尽是血红色,就像刚从血浴中走出!
他用被鲜血给染红的宽大的手掌、轻抚我的脸庞。上头有乾涸的暗红色血跡,也有鲜红色的几道伤口,正血流不止。
淡淡的月色垄罩他的全身,皎洁纯白的月光、与那惊悚的鲜红色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下困扰了,没办法给你擦乾净啊。我知道你爱乾净,但先忍忍吧。」他见我呆若木鸡,只苦恼地叹口气,起身继续向前迈步。
他宽大的肩膀、露出白森的骨头,皮下组织暴露在空气中,怵目惊心!
肩头的肉是在打斗中被削去了吗?!难道一点也不痛吗?为什么还可以露出这种不以为然的笑容?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爆炸性的刺激了我的每个感官,使我的意识逐渐鲜明。
「……是鲜红色的恶梦啊。」
是为了救我吗……
明明是梦,我却正在哭泣。
无形中被推进了一个黑暗无边的深渊,无法自拔。
滚烫咸湿的泪水与鲜红色血液交融,感受到无止尽的深沉悲伤,源自于懊悔与自责。
再也没有任何救赎──
是因为我,克雷特才得承受这些不必要的痛苦。
为何要解救无数次选择死亡的人呢?
就这样顺势让我去死啊,顺水推舟的,也没有人会责怪你的。反正全国上下的人,在乎的是你,也不是我啊!
对这个国家最有利的人,能够扶持着国王的人,能够引导人民们向前进的人,全都是你。
克雷特。
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卖命的救我?我不明白。
我窝囊的瑟缩在他的怀中,抓紧他湿濡的衣衫,歇斯底里,泣不成声,彷彿要将这鲜红的悔恨给刻上灵魂,永生谨记。
「菲娜,别担心,没事了。我已经把弄脏你的人全杀光了。」克雷特轻拍我的背,哄小孩那般,嗓音温和清朗:「公主大人,现在仍然是纯白美丽的花朵呢。」
该担心的是你才对啊……这人到底是有多么的状况外啊?还有空对我说什么噁心话?
「你的伤口、你的伤……我不需要!我不想要你为了救我,总是──这些根本不值得!」
很痛,绝对很痛的,我竟然在心疼这个白痴。
「贴身侍卫应尽职责,公主无须在意。」克雷特不知道是第几次,说着令人难以信服的片面之词。
不过我总觉得,这句话好熟悉。
「就算我想死,却还是会害怕──不管是那些伤害我的人,还是受伤的你!我好害怕,要是还有下一次,以后以后……」
「既然我谁都守不住的……倒不如让我去死……」
我很无能。
在这广大的世界里,哪怕我是帝国公主,拥有天生的优势,权力,地位,钱财;却如螻蚁般渺小,毫无力量可言,任谁都能够随手捻死。
这样的软弱,却得赔上一个坚强的生命,太过浪费、奢侈了。
「菲娜,我在阿。」克雷特低眸,深深的望着我,微微一笑,「梦醒了,谁都不会再有机会能伤害你了。」
「你深爱着的、想要守护的一切,我都会替你守着。我就是你的盾与剑。」
「所以,不需要自责……啊,要是那么自责的话,就拿你的笑容跟我换吧?今天以后,只要你能够露出笑容,就死也值得了。」
我看着他倒映着唯美月光的眸子。这样的人,无药可救的温柔,应该用在别人的身上才对。
不该是我。
这么一想,眼泪更是不止。全国的女性们追杀我,我就看这该死的侍卫还能尽到他该死的职责吗。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我看你吓得腿都软了吧。」
我嗤之以鼻,使劲抬起脚,还真如他所言,任何力气都使不出!他顿时憋住笑意,胀红的脸十分讨打:「不准笑,才不是害怕,是麻花毒的原因!」
他爽朗的放声大笑,既无奈又配合地附和:「是是。」
「真的不怕!」
「我相信的。」
「你明明不信。」我瘪嘴嘟嚷。
太阳从地平线的那端升起,跃过孤寂黑夜,拂晓依旧会到来。
看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啊。
太真实了。
「来唱歌吧?」
我面露疑惑,不明白这傢伙的思路又跳脱到哪去了。
「全国上下人民都知道的歌谣,菲娜,你忘记了吧?没关係,听我唱。」
帝国啊名为洛塔迦雷
富饶之地森林河川山脉围绕
以神之名赠予公主
太阳走出遮盖的乌云
月亮捨弃守护的群星
眾神天使终于离开伊甸
是为了一睹公主的笑顏
万物高歌那朵受曙光洗礼之花绽放
今天的公主公主啊
无论如何请您露出笑容吧──
全世界因你而痴迷癲狂
随着那好听的歌声,莫名的睏意袭来,再次将我送往遥远的梦乡。
这一次,可能是很长的一觉吧,又或许,会做一个很美的梦。
希望不要再被谁给吵醒了。
在那样的夜色之下,那名公主丝毫没发觉──
那名骑士健壮的身躯,阻挡了一夜之间形成的人间炼狱。
沿途走来,金黄色沙滩上、自骑士身上流淌的鲜红,以及四散的残骸,尸横遍野,血肉模糊。经过海水冲刷,等待着秃鹰、蛆虫啃蚀。
其中,有颗人头的额中心、不偏不倚地牢牢插着一个匕首,在黑夜中散发着圣洁的白光,直到日出来临。
来自谁的宣誓及威吓。
近百具尸体,无一活口倖存。
那名骑士──只为了换得那名公主的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