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紧盯着黑板上的下周一要交素描作业的粉笔字,我缓缓的开口问着伊曙。「你画谁?」
「我画我爸爸,因为他生日快到了,想直接把画送给他。」伊曙一边啃着巧克力棒一边说道。
我无力地趴在桌上喃喃道:「再不画就来不及了。」
「画你的校车好伙伴啊。」她打趣地拍了拍我的肩,看的出来她努力地想憋笑。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问:「宁咏风?」连忙抬起头,「别闹了,而且我们才不是什么好伙伴。」
「哈哈哈,我看他长得也还不错啊,画来养养眼也不错。」
「齐伊曙,不好笑。」我无语地看着她。
满脑子不正经,还敢说什么画来养眼。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接受到我恼怒目光才马上收敛,恢復正经。
「好啦,不闹你,不过悦歆,你为什么不画你的家人呢?」
为什么?
我木然的回答不出来。
无论是妈妈、爸爸,还是姊姊,为什么我都没想到呢?
然而就算伊曙此刻提起,我却仍然没有想画的慾望。
看我迟迟没有回话,伊曙连忙接着说道:「如果我这样问让你觉得不舒服你直接跟我说,虽然我猜想你大概是有什么原因才不画,但是我们是朋友嘛!我希望你有什么事情不要自己承担。」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她是真心的在担心我。
儘管我不曾提过些什么。
想起那天我告诉她不知道怎么画时,她眼里抱歉、害怕逾矩的态度。
碰触到内心深处某块,过去我曾极力想忽略的记忆。
「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不想……」真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伊曙点了点头,趴在我的桌上与我对视,用手顺了顺我的刘海,叹了一口气说:「不然,画你自己怎么样?」
画我自己?这算什么啊?
「这样好自恋喔……」我訥訥的开口,虽然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好奇怪。
「反正主题是最想画的一个人啊,画自己也没什么不行,如果你觉得画正面太奇怪可以画侧面就好啊!」她说的很理所当然,我居然也开始思考这个可能性。
事到如今我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只是个作业我也没什么好纠结的点,就当是自画像也不是不可以。
下了决定后,我才开始着手。
虽然是张每天在看的脸,但突然要观察自己还要把它画出来,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下笔,所幸伊曙帮我拍了一张侧面照。当天,我就把照片洗了出来。
週六,吃过午餐后,我回到房间,打算今天就将此作业告一段落。
我将两张照片放在贴在画板空下来的地方,素描纸用纸胶带黏在画板,将画板斜靠在桌边和大腿上。
当作是另个人一般的,我用铅笔仔细地描绘照片上的身影,头发遮住脸庞,所以并不会画出脸。
我想,老师大概也不会看出画中的人影是我。
画中的人一个人坐长椅上,她抬头凝视着夜晚的月亮,一盏路灯照着形单影隻的人影。
我专注于画画,全然没注意到时间过了多久,直到画作已接近完成时,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我才回过神,抬起头望向房门。
「妹,妈说晚上要去吃饭,要你准备一下。」房门微微开起一个小缝,姊姊在外头小心的探视着。
「好。」我放下画笔,感受到喉咙的乾燥,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还以为你在睡觉呢,抱歉啊,有打扰到你画画吗?」姊姊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搔了搔头。
「没事。」
「我可以进去吗?」
「嗯。」我将视线移向眼前的画,放下水杯,旁若无人地拿起画笔继续进行手上的动作。
姊姊走到我身边,看了下我的画,轻叹道:「这是你吗?画得好好,下次也帮姊姊画一张画好吗?」
我停下画笔,视线仍然紧盯着画,没料到她会说这种话,我险些失了神,数秒后,我继续刚刚的动作,开口道:「嗯,有机会的话。」
没想到姊姊一眼就看出画中的人是我。
姊姊静静地站在我身旁,房内只剩下铅笔的声音,瀰漫着一种奇异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感觉呢?」如风声般的呢喃传入我耳里。
我迅速抬起头,狐疑地看着房内除了我之外的唯一一人。
姊姊只是直盯着我的画,但眼中却没有焦距,就像是透过画里看着其他地方。
为什么姊姊会说这种话?
那一刻,我感到背肌一阵凉意。
「姊,你今天怎么了?」
平常若我在画画,姊姊是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进来跟我搭话,也很少进我房门。
我试图从她的表情找出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悦歆,你还在在意当年的事吗?」姊姊终于抬起双眸,我看见她眼里的愧疚。
「姊,那个时候,我很谢谢你。」我说。
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就不会画画了。
「这样啊。我也没做什么,我对你有太多抱歉了……」
还来不及思考,就被姊姊的举动打断,她拉起我的手,放了个东西在我的掌心缓缓道,「我明天开始要晚自习,会很晚回家。这个是我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你不用每年都……」我没有握紧,略显无措的看着她。
「我想这么做。你先忙,大概在一个小时出发。」姊姊笑了下,准备离开房间,我迟疑了下才叫住了她,她转身疑惑的看着我,眨了眨眼,等待我下一句话。
「姊,你不需要对我感到抱歉。」
她听了我的话后低下了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当她再度抬起头时露出一抹跟平常一样的微笑说:「快准备吧。」
我定定地看着她那抹微笑,直到她离开后,我才低头注视手上的东西,外头用包装纸包装得很好,刚好是一个手掌能握住的大小,但我却觉得手上的东西比它的重量还要沉重,就像她对我的好一样的沉重。
我很爱姊姊,可是现在的我却无法再对她坦开心胸。
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我凝视着掌心花朵造型的耳环,造型别緻可爱。我伸手摸向耳垂,国三那年,基于一时叛逆心态去打的耳洞。还记得刚打的时候,为了怕爸妈发现,我只敢用头发遮盖着,然而那时候,姊姊却是家里第一个发现的人。
五味杂陈的看着手中的礼物。
抱歉……吗?
良久,我将耳环擦拭过一遍后才戴上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