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嬤忙碌的背影,想跟她生一点小气都不行,因为终归一句还是因为没买到机车,我又不可能叫阿嬤骑脚踏车载我,一个骑一个走,当然会拖累她,所以这么想想,我也就没有什么资格跟阿嬤生闷气。
「阿嬤。」我叫了阿嬤一声,到她身旁洗手擦手,发现她正在煎鱼,之前就看她煎过一次,她说煎鱼最重耐心并适时的翻面,以免煎焦,白白浪费一条鱼。
自从搬去都市以后,几乎天天都吃外食,爸妈工作忙,总是塞钱给我,就叫我乖乖跟同学去外面吃晚餐,等到有能力出去打工,也只是改成拿自己的钱去外面跟同学聚餐聊天。妈没教我怎么煎过鱼,我也没自己煎过鱼,所以看着阿嬤煎鱼,特别感兴趣。
「快好了,再等等。」
「阿嬤,你知不知道洁仔他家的小姑姑要嫁了啊。」我帮忙摆筷盛饭,然后坐在餐桌前边等边问。
「知道。」
现在这个年代晚婚是趋势了,况且这个小姑姑看起来只大陈洁奇十来岁,肯定是陈洁奇的阿公阿嬤老来得女,而且那个小姑姑条件还不错,可能是又挑来挑去的,才会现在办婚嫁。
「怎么了?如果你想去参加那你就去吧,礼金包一包就可以了。」
「啊,这么简单?」
「以前你爸妈结婚的时候,洁仔他爸也有包礼金过来,这礼金一来一往,才不失礼数。」
我连忙点头,看阿嬤把鱼端来,我乔了桌上饭菜的位置,正巧让鱼摆在正中间。
「噢!阿嬤这鱼有点咸耶!」
鱼看起来是金黄酥香没错,可是竟都是用盐塑造出来的假象,而且整个盘子都是油,鱼躺在油里,要夹肉还会滑来滑去!
「没咸没油怎么吃得下饭!」阿嬤忍不住抱怨。
这老一辈的人都重油重咸重口味,虽然盛行低油低钠低卡路里,但那阵风到现在也还没吹进阿嬤心里,就算真的吹来,她也是固执不肯接受。
「好吧,阿嬤,从下次开始鱼都让我煎吧,我包准你吃得有滋有味又健康!」我笑着拍胸脯保证。
阿嬤却一脸疑惑的问:「你会煎?」
「你要教我啊,不然我怎么会?」
「你妈妈没有教你?」
「他们都很忙,天天都外食,没有空教我。」
阿嬤露出苦瓜脸,百般不愿的吃着饭,看来她还不清楚我的上进心是跟好奇心同等成长的,如果我对一件事很好奇,那么我一定会努力的瞭解它,所以如果是煎鱼,一定也可以把它煎好才对。
「好啦好啦,你不教我,我以后还是不会,那我怎么嫁人?」我随便指了个方向继续说:「洁仔她那小姑姑一定很会煮!」
「再说啦,赶快吃你的饭。」
吃完饭后,我把家里都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一包红包袋,红包袋的外袋很旧了,似乎买了好几年,里头剩下几张红包,阿嬤说村里时不时都有人结婚,她基于邻居礼仪也都给他们包了去,然后又说,等我结了婚,他们也会回包,到时候她拿出去的钱也就都拿回来了。
这意思是不是指我要赶快嫁了,好拿钱回来的意思?
阿嬤敲敲门,一开门露面就要给我两千,噢,原来是这个数字,我知道回包要一样多或者更多而不能更少。
「阿嬤,我已经包好了,两千你拿回去。」
「你现在没工作,读书又要学费,两千你自己收着。」
「不用啦,阿嬤,现在的年轻人从高中就去打工了,我连大学的学费都是自己打工赚来的,不用拿你的钱。」
阿嬤还想塞进我怀里,我推了回去。
「而且洁仔现在是我朋友,他的姑姑结婚,我拿钱包红包,也没什么差别。」
阿嬤老观念作祟,又跟我卢了半天才同意我自己拿钱包红包,其实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是可以拿阿嬤的钱去包,但又想到阿嬤辛辛苦苦的捡回收才赚到这两千元,说什么我都不想退让了。
为了怕阿嬤又跟我谈两千元的事,我还是先把红包送去,很巧的是一出家门就看见陈洁奇,他拿着手机看了很久,一会儿拿到耳边,一会儿又拿下,犹豫不决的模样很奇特。
「陈洁奇,你要找我?」我悄悄的走到一旁,他还没发现,只好小声的问。
他闻声飞快的转身,犹豫的神色顿时消失无踪,笑着说:「你要出去?」
「我要拿红包给你。你不在家帮忙跑出来混?要找我出去玩,拖我下水?」
「没有,我是想问你,早上说不去看机车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你姑姑都要嫁人了,你本来就要在家里帮忙,我怎么可能白到死要你陪我去看机车?」
他恍然大悟的点头,这似乎就是困扰他的事了。
「花飞,什么是『白到』?」
「白目的意思,口头禪,口头禪你懂不懂?」
「所以你现在要去我家?我本来在想要不要打电话给你,结果你就出来了。」
「我现在不去你家了,红包给你就算达成任务,明天再去吃喜酒就好啦!」
陈洁奇拿着红包,却又迟迟不回家,这下换我疑惑了。
「这太阳很大,你就偏偏不回去,要我陪你在这里晒太阳就对了?」
幸好他还算高,角度站对了,太阳就遮到一半了。
「花飞,既然我们今天不去看机车,明天也不去看机车,那你要不要去我家晃晃?」
我瞪着他的背,他这个人有时候也很奇怪,想说话也不说清楚、说快一点。
「好啊,去看你漂亮的小姑姑。」
反正间着也间着,我乾脆跑了起来,还朝着他喊:「你赶快跑啊,不然我直接跑进你家也很奇怪!」
结果脚还是长的厉害,跑得快,他在他家门口等着气喘吁吁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干嘛没事找事做,大太阳下的在竞跑!
陈洁奇领我进屋去,结果马上就被眼尖的阿伯给拉去做事,我只好自己晃晃。晃了一圈下来,其实大致上都差不多了,只剩下喜帖还没发,礼饼还没装袋。
小姑姑坐在桌前,正忙着把红得发亮的喜帖对摺放进红信封里。这桌子左边放着一叠的喜帖,右边放着一叠的红信封,数不清几张了,看小姑姑那双美丽的手,忽然觉得要是摺完这近百张的喜帖,明天当新娘子可能就不好看了
「小姑姑,我帮你摺喜帖吧!」
小姑姑本来没看见我,我一出声反而吓到她,看了我好几秒后才认出我。
「你是樺飞啊,谢谢你了。」
小姑姑让出她的位子,却还是坐在一旁摺着喜帖。好奇的把喜帖看完,发现小姑姑是嫁去都市了,不由得再偷看她几眼。
「小姑姑,你和小姑丈认识几年了?」
「快要十五年了。」
「这么久!那为什么这么久才决定结婚?」
「因为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花了很多的时间沟通,才决定要结婚的。」
「那还会考虑生小孩吗?」我问,又觉得似乎有些直接,赶紧换个婉转一点的说法:「我的意思是说,小姑姑也有一点年纪了,如果生小孩怕是会有比较大的风险。这种事你和小姑丈有讨论过吗?」
现下大多是不婚或者晚婚主义者,一旦太晚结婚,想要生孩子反而成了高龄產妇。很多明星也有这样的问题,可是如果已经认定是这个人了,为什么还要拖到那么晚才结婚?
「樺飞,你谈过恋爱了吗?」没想到小姑姑不答反问。
啊,不知不觉变成了爱情观的探讨了!
「应该算是有吧。」
高中被追求过一次,短暂交往了一个月。大学被追求过两次,分别都只交往二个月、三个月。我也曾经探讨过为什么三次的恋情都不长久,原因竟然是,我当初只是因为好感而接受追求,而不是因为喜欢,所以当好感没了,恋情也就散了。
「那你应该知道,谈恋爱有时会发生争执,沟通不良就会吵架。而争执的内容往往是谁爱谁多一点,谁在乎谁多一点,吵架吵久了,感情很容易薄淡,我和小姑丈分分合合好几次,最后还是决定结婚。」
「我们都觉得结婚是让两人的感情走下另一个阶段,虽然现在生孩子有一点晚了,但小孩的诞生会让我们的感情更加聚集而有目标,所以高龄產妇的风险,我们也愿意去承担了。」
小姑姑说完,笑得如和风徐徐,神情温柔慈祥的抚着她的肚子,我一看才发现她的肚皮已经小小的隆起,我惊讶的啊了一声。
「所以已经有小宝宝在里面了!」我惊喜的目测,「大概有四个月了?」
小姑姑笑着点头,我也笑得合不拢嘴,不禁也得意自己猜得神准。
摺完喜帖后还得在喜帖上写上宾客姓名,又是一件工程,写完后小姑姑又开始忙着要帮喜饼装袋。一般来说,宾客都是当天来吃喜酒的时候送红包顺便拿喜饼,但因为是传统的大饼又有保存期限,所以明天早上饼店才会赶工送来。现在要装袋的喜饼则是提早做好的,要先一步发给亲戚们报喜,只是小姑姑说今天才发是有一点晚了。
等我们装完袋了,这才有空休息,小姑姑拿来了饮料还有试吃的大饼,走得小心翼翼,我连忙上前去接了过来。
「樺飞啊,听说你是回来读研究所的?」
「对啊,一定是陈洁奇跟你说的吧。」
我拿起一块鲁肉豆沙口味的大饼吃,觉得挺新奇也挺好吃的。以前参加过同学的喜酒,喜饼都挑西式的,清一色是饼乾糖果,每次吃了一包都觉得太甜不想吃。可是在乡下,小姑姑说都是买大饼来送宾客,因为乡下老人多,老人又不吃饼乾的,所以买大饼质好又实在。
「洁仔这孩子我也是从小看到大,人很乖又聪明,一听说你回来高兴得不得了。」
「对了,小姑姑,我就是想问你这个,陈洁奇在村子里都没有朋友吗?为什么一看见我回来就缠着我不放?」
不小心把小姑姑当成同龄朋友,所以说话也不大拘谨,一问完马上觉得自己真是没礼貌,但小姑姑为人亲切,摆摆手说没关係。那我就当没关係了。
「村子里的小孩大多数都去都市读书了,寒假暑假很少有人回来,洁奇其实也一直在等,可是只等到了你。」
「所以他真可怜,只有我一个朋友了?」
这么说来,我也很可怜,在这个村子里只有他一个朋友了。
「他不可怜啊,他至少还有你这个朋友。」
「我知道,难怪他这么热心的陪我去看二手机车,我总是排斥他就不对了,以后对他好一点好了。」
小姑姑笑得很开心,叫我多吃几块大饼,但我哪吃得下,晚餐还得吃呢!
我又和小姑姑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下,觉得小姑姑如果再年轻十岁,我们应该会更有话聊,但书上有说过,朋友是不应该分年纪的,所以继陈洁奇之后,我又再度和小姑姑成为摇一摇的好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