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今晚屋内一片黑暗,便寻来了。
偏偏赶上这种时候。
厉桃一只手与亡女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搭在谢椿身上,清晰感受到男人的滚烫肌肤在听到亡女幽叹后急剧发凉成冷汗。
他反应快一步,火速拉过被子盖在彼此身上,再伸手去捞掉落在床边的衣服。
厉桃也急忙甩开亡女的手,缩进谢椿怀里,由他手忙脚乱给擦拭然后穿上衣服。
窗外暴雨不知何时停歇,剩下闪电嚣张蔓延天空,亡女盖着红盖头,一袭红嫁衣在雷电白光映衬下恐怖至极,一动不动蹲在床边,隔一会就冒出一句“夫君。”
厉桃只好裸出一只手臂捏决聚雾成链,把亡女暂时“请”到远处。
她发誓,这几百年都没这么狼狈过。
屋内再次亮起青色的灯。
亡女俱光,厉桃只点燃半盏火树银花放在远处。
净瓶鬼被大雨淋得狼狈不堪,原本在屋脚将就,瞧屋内亮灯便壮起胆子进来,躲在谢椿旁边。
它见厉桃与谢椿衣衫杂乱,有两件还穿错在对方身上,跟亡女面对面坐着,左看看右瞧瞧,竖起两个食指对着戳了戳,大胆出声。
“你俩...”
而亡女一直掩袖低声痛哭,仿佛某鬼做了天大的、背坏伦理道德的事。
厉桃只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谢椿脸色更差,此时胸腔里怨气跟亡女不相上下,清了清嗓子一脸无奈问,“这可如何是好。”
厉桃看着亡女,摇头表示没有办法,总不能像以前一样点亮全部火树银花镇住让其在屋内跪一整晚吧。
先不说亡女对谢椿也有小许恩情在,就论厉桃上次幻化男相硬扣着人家的头拜堂成亲,再加上刚才当场抓包她与小道士在床上翻云覆雨,真觉得鬼生罪大恶极。
还在斟酌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净瓶鬼突然从谢椿身后串出来,扯下亡女腰间挂着的玉佩拎到灯前仔细端详。
“奇怪,这块玉佩上次见时还是红色,现在怎么变白了。
厉桃跟谢椿注意力也被引过去。
还真是,之前亡女穿红衣佩戴这块同色玉佩,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现在却呈现白色,通体晶莹。
净瓶鬼在玉佩上弹了两下,佩面发出清脆响声,像是敲击玉石和冰块发出,还带有回音。
厉桃思考或发呆时候喜欢用食指敲桌子,听到这声,动作一顿。
谢椿接过玉佩仔细翻看,发现上面雕刻的是龙纹凤形图案,因光泽瓷白,在幽光环境下同样熠熠生辉,精美异常,于是断定道:“这是阴阳佩。”
厉桃跟净瓶鬼皆好奇凑过去,“何为阴阳佩。
“我也是在一本异物志上偶然看到的,‘阴阳相隔,有情则合’,有情人生前定情信物,死后便成了阴阳佩,如果双方依旧深爱着彼此,不管在哪,都能找到对方。”
厉桃看着坐在对面的亡女,拿过玉佩往面前晃了两下,玉佩相碰发出清脆响声,亡女抬头茫然叫了声“夫君”。
厉桃若有所思看着这块玉佩,心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亡女死活不肯离开,夜已深,为了让谢椿睡足有精神,厉桃默许亡女当晚在桃院住下,跪坐在自己床边。
净瓶鬼则跟谢椿一起躺木板床上,想到他肯定难以入眠,厉桃悄悄用黑雾化成绳牵在他食指上。
对面很快拉紧两下。
一人三鬼就这么怪异共处一室到天亮。
暴雨过后是更为灰沉的天,罩在头上压抑万分,晨间阴气也重到难以呼吸。
谢椿习惯早起在灶房里忙碌,突然急剧咳了几下,厉桃在屋内听见后立马飞过去查看情况。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刚只是被烟气呛到了。
厉桃又唤了净瓶鬼过来瞧,确认是真没事后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净瓶鬼双手合十念净化咒,周遭空气清新不少,但很快被城里的阴盛鬼气蔓延过来。
“奇怪,”净瓶鬼不解发问,“我到鬼城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怪异的天气,”
没完没了下着雨,天际也压得越发低,仿佛触手就能碰到。
厉桃也抬头望天,自谢椿莫名出现在鬼城前后,异相越发明显。
亡女白天不敢出门,一开始只扶着门眼巴巴看着厉桃在灶房里用饭,望‘夫’欲穿,但有段时间院内一丝光也没有,雾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便趁机走了出来,腰间玉佩被阴风吹得叮当作响。
谢椿立马挪凳子离开三尺远。
厉桃觉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昨晚睡前她想过把鬼打晕送回对面巷,但每次想下手,听着那如泣如诉的哭啼声,心里又一软。
饭后,谢椿见亡女对自己毫无攻击性,大发慈悲做了把宽厚纸伞让她撑在头上挡弱光,这样即使有光也能自由行动。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决定,因为有纸伞遮挡光线的威胁后,亡女变得更黏厉桃了。
鬼城虽也有四季,但由于常年没有阳光,四季中便少了夏季这一分节,而在剩下的三季中,秋冬又比较长,所以时间跟凡间完全不同。
谢椿来鬼城也有三四月余,厉桃寻思着过段时间便是中元节,鬼城天气估摸着也会更阴冷,便带人出门去做几件厚衣物与被褥。
一人三鬼收拾妥当出门。
谢椿手牵着厉桃,肩上蹲着可以隐匿活人气息的净瓶鬼,如果厉桃另一只手没有打伞的亡女拉着的话,他心情会很好。
城中只有一间做衣服的铺子,开在胡同巷里,店主生前专门给死人做棺材寿衣等丧葬阴奉之物,手艺精湛,众鬼都给面子尊称一声老奶。
厉桃把谢椿拉近了些以免碰到门口胡乱挂放、摇摇欲坠的纸扎人头,率先进门朝里面唤了一声“老奶”。
片刻后,里门吱呀一声打开,苍老古怪的声音从门缝里泄漏出来,“何鬼,何事。”
“是我,”厉桃恭敬出声,“来寻您帮忙做几件衣裳。”
老奶露出脸,面容枯槁,眼珠浑浊,勾腰驼背拄着一根拐杖。
“早听说你身边带着一个凡人,没想到会找上老婆子,鬼是用不着衣裳的,你是为这活人而来?”
“正是。”
“ 我这只做冥衣,活人穿上,怕是会有厄难。”
厉桃想了一番,也是,哪有活人穿冥衣的理?
但谢椿不以为然,坦说道:“无妨,我不惧。”
老奶听罢,颇为欣赏说道:“你这凡人倒是有趣。先进来吧,老婆子虽只会做冥衣,但也可为你俩做一套。”
“我俩?”
厉桃疑惑问道。
老奶点了点头,古有冥婚陋习,它生前给不少未婚男女做过白喜衣,但眼下鬼城里物资匮乏,布料也没有鲜艳的红,只剩下几匹发霉的旧黑白布。
厉桃问过谢椿意见,见他并不嫌弃,便劳烦老奶帮忙做几套。
但凡人保暖,还得需棉花填充。
这又是一个难题,姬老娘鬼坊里的被子都全是用鸡毛填充,现又该去何处寻棉。
苦恼之际,老奶轻飘飘冒出一句,“乱葬岗那群僵尸的棺材里有。”
只要僵尸族新添一名成员,僵尸鬼便会来寻老奶打造一副棺材作为幼儿床铺,它们那存有不少凡间东西,棉花这类自然少不了。
谢椿听到僵尸二字,颤声发问:“为何还会有僵尸。”
他可以克服对各种骇人鬼怪的俱意,但对僵尸却是打骨子里冒出噩梦。
厉桃握紧他的手安慰道:“不怕,它们常居乱葬岗一带,鲜少进城。”
这话说得也不对,因为她想起前不久才见过僵尸王,当时还对它发出了胆敢来犯便诛杀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