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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时,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小轿厢加速上升,林时跪在她身前,替她调整宇航服的头盔。
    岁岁的手被厚重的面料包裹着,笨拙地去擦林时额角的冷汗。
    根据系统测算,他们会在穿越大气层的瞬间追上索图里。
    她已经能在雷达上看到大轿厢残缺的剪影,战机残骸如一把利剑般插在侧部……不敢相信阿羽开着飞机撞进轿厢有多么惨烈,即使这样索图里居然还是毫发无损。
    作为信息调试员,她能检测到梦境中存活着的队员不过她自己、林时,以及两位安德鲁斯,阿羽已经退出梦境,小薰也是。
    不像林时和林羽,岁岁没有受过飞行训练,更别说坐轿厢这种机制和火箭相似的交通工具了。
    林时一直在安慰她,只是他的声音很低,临近大气层边界他都没有换上宇航服。
    不只是他的额角,就连鼻尖上也沁出汗来,轿厢内明明是正合适的温湿度,怎会让人发汗?
    岁岁意识到不对劲。
    “林时?”
    “我在。”
    “转过去让我看看。”
    “不要看,岁岁。”他痛苦地皱了下眉头,岁岁却紧紧拉着他的衣角,准备随时解开安全扣。
    林时扶着她的膝盖想要站起来,却再次摔倒在她面前。
    他额头磕在坚实的安全锁上,却也只是闷哼一声。
    “林时!”
    她越过林时的肩头,看到他背上大片刺目的红色血迹。
    一块手掌长的金属碎片死死扎进他身体里,鲜血染红他外衣,岁岁没法想象,他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的,林时又是绝不喊疼的性格,这样的极端痛苦他忍受了多久?
    她拼命去按锁扣的按钮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林时一直试着握她的手,他的掌心已经越来越凉了。
    “你放开我!”一片绝望之下,她抵着林时的额头,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我不该让你的车,停在战机正下方,都怪我……”
    林时露出一个吃力的笑。
    “如果……不是这样,我可能已经被碎片劈成两半了。所以我说……你救了我。”
    虚拟世界的卡顿更加严重了,岁岁甚至没法听清林时说的话
    耳膜突突地跳着,她不得不按照林时教的咬紧牙关,它却疼得更厉害了。屁股下的座椅止不住地颠簸,气流冲得她睁不开眼。
    林时抱住她,却不让岁岁伸手碰自己的伤口,他怕弄脏岁岁的手。
    他离岁岁很近很近,声音却依然随着卡顿断断续续。
    “我退出梦境后……应该能缓解一点运算内存。嘶——真不好受,”他眉头抽搐一下,“我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呢。”
    “我不想在你面前死得太难看。”
    “那不是死!”
    “不,我不要。”林时在这时居然任性起来,“一会我会帮你和他们周旋,至少确保他不按下爆炸按钮,给你争取——时间。然后,就不要管我。”
    他把安全绳交给岁岁。
    “我会尽力陪你到最后,一旦我察觉到自己——支撑不住。”他的嘴唇白得吓人,说话间都夹杂着疼痛带来的颤抖,“我就要先离开梦境。”
    岁岁点头,泣不成声。
    “本观光轿厢提醒您,还有五秒钟即将冲出大气层,请注意及时调整,适应失重状态。五,四,三,二,一。”
    一种庞大的寂静笼罩了整个世界。
    林时的声音夹杂着电磁波动。
    “有的话我不想和阿羽一起说,所以我现在要说。”
    “岁岁,我爱你。”
    航天服内置耳麦里的声音变得沉重而缓慢,嘈杂的风声瞬间消失。
    岁岁闭上眼,浑身充斥着一股如释重负的轻盈和肌体无力感,失重了。
    泪眼角两颗晶莹的泪珠漂浮开去,舷窗正在扩张视野,他们脚下,是蔚蓝色的地球。
    “那岁岁呢,岁岁的答复是什么?”
    轿厢开始减速准备临停。
    岁岁吭哧吭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自己快被这些眼泪鼻涕呛死了。
    “我早说过了嘛,每一次都会在心里说,我也爱你呀!”
    林时露出一个释怀的笑。
    他松开岁岁向上浮,他抓住天花板上的固定装置,忍着剧痛打开任务频段。
    “索图里中校,楚一玮少校,我和四号调试员已经到达你们附近,我已无法继续前行,请你们带她一起结束任务离开这里。”
    频段内很安静,安静到岁岁以为装置坏掉了。
    她的意识穿过狭小的密闭空间,流过烧焦的战机,进入大轿厢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其他几位队员的“尸体”和血迹,球形舱孤零零地立在中央,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与第一次梦境大爆炸的记录相同,大轿厢在此刻停住,再过一段时间,爆炸会再次发生。
    许久才响起一个很模糊的答复:“收到。”
    可她依旧找不到说话的人在哪。
    她打开安全扣朝上浮至应急出口,林时替她打开舱门。大轿厢就在上空停住
    轿厢顶上亮着一盏白晃晃的灯,除此之外,无穷大的宇宙以那种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悬在头顶,又包裹住他们四周。
    她把一根安全绳牢牢扣在小轿厢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身上。
    “准备好咯,记得要抓稳钢缆之后,再把第二根安全绳扣上去。”林时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岁岁往前一推,舱外真空环境很快会杀死毫无防备的他。
    岁岁张开双臂,被缓缓送向对面一根大腿粗的钢缆,脚下是蓝色的母星,身后是林时,一切都不再是万丈深渊了。
    频段里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岁岁一凛,赶紧回头去看来时方向,小轿厢的舱门半开着,更多鲜血以一种凝固流体的姿态缓缓喷射出来。
    林时撑不住了,他想要有尊严地死,不想让岁岁看见自己在不可抗力下的模样。
    她按照林时教她的,向任务频段汇报。
    “报告,林时中尉已经退出演习,请中校等我会合,我要核对星云代码。”
    可这次无人应答。
    她笨手笨脚地扣好新安全绳后,把第一根安全绳收回来,接着向上爬。大轿厢就在前方了,球形舱没有逃逸,反而是索图里和楚一玮不见了!没准他们被重力甩到天花板上卡住了,已经浑身流着血死去了呢!
    岁岁抱着这样的侥幸希望,更加卖力地往上爬。好几次她被失重抛出去,所幸有安全绳,不然可能早就飘出去变成太空垃圾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妈妈一定还平安地躲在球形舱里。
    妈咪不要怕,岁岁来救你了。
    这样想着,她就不再怕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了。现实世界的矿洞系统也在提示她运转负荷过大,不能再继续探索下去。
    可她计算了一番,需要系统呈现的区域不过一个球形舱大小,矿洞数据栈全功率开启,绰绰有余!她只是在这里多呆几分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者说,阿羽和林时已经在现实世界苏醒,有他们守着不会有事的。
    大轿厢被阿羽的飞机撞出一个巨大豁口,她就是扒着那被烧焦的金属边缘,爬进了大轿厢。研发大厅里一片狼藉,却只有几具尸体,她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索图里和楚一玮的尸身,也检测不到他们。
    真古怪,刚才在小轿厢里还能检测到他们的生命体征呢。
    岁岁顾不上那些,步子都轻盈了许多,连蹦带跳,兴冲冲地朝球形舱飞过去。
    就这短短的几十米,她想了好多好多。
    从小到大她都不敢去想自己的妈妈是谁。绿洲有无数因为辐射病失去双亲的孤儿,更别提蓝祖海这样的荒芜之地,宗教,战争,污染,政治斗争,都是那些人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世界上的原因。
    她就像一颗没有来处的种子,懵懵懂懂地就长大了,所幸付出的爱都有回应,她也不算孤单。
    可是就在今天,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谁了!妈妈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像平行世界里一样,是一颗闪闪发光的人类明星,她也要努力记住爸爸妈妈的名字,回去搜集很多很多他们生前的资料。
    她的球形头盔轻轻磕在球形舱的玻璃上,满怀期望地朝里望,可什么都看不见。
    既然这样,她就直接开门进去吧。岁岁把手放在舱门液压杆上,用力往上旋。
    温暖的灯光居然还挺刺目,她用手遮了遮光,朝里走。
    短短的走廊通向三个方向,她朝左望,心中一惊。
    十几个穿着科研白袍的工作人员缩在一起胆怯地抬头朝她望,他们似乎是害怕到了极点。岁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朝他们视线投去的方向,转身。
    走廊右边,楚一玮靠在门框里拄着他的枪,正恶狠狠地盯着岁岁。
    “晚上好啊,四号调试员。”
    他的靴子和手臂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连同他身后原本干净的墙壁也被沾上血污。
    面前这扇门打开了,站在岁岁面前的也不是朝暮博士,而是索图里·安德鲁斯,可他俨然不是等岁岁向上汇报的神情。
    “我刚才就感到不对劲,问题果然出在你这里!”
    就在索图里和楚一玮攻入球形舱后,他们发现这里和外界有一道坚实的信号屏蔽障,只有舱内的朝暮允许,信息才能从内传出。
    除此之外,索图里看到朝暮办公桌上母亲和女儿的合影,对于刚才时空倒流,林羽突然用飞机撞他们等种种异常,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已在心底有了答案。
    而这些,是岁岁,林时和林羽都没法料到的。
    岁岁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可她顾不得这些,直接用坚实的头盔去撞开索图里,哪怕马上就要死去,她也要看妈妈一眼!
    索图里用力将她推到地板上,还不够解气似的上前用力踹了几脚,愤怒地咆哮起来。
    “你居然就是吕向岳的女儿,你是他们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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