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参加婚礼?」小胖带试探性地小心询问,一秒被我看透他心思,淡然地回绝他,没被邀请的人过去了很奇怪吧?
「况且,我不想见到他。」我苦笑。
我并不晓得小胖心里是否有数我与老师之间的关係,但如今想来也不是那么要紧了。
「那替我写张卡片祝福总行吧?他至少曾经是你老师、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是多馀的。」
「不要忘记我也是你老师耶。」小胖紧锁眉头赤训我,手边的动作倒是俐落,白胖的手在抽屉探找,不到几秒时间便抓出一份卡片,与小胖个性相符合,那抽屉井然有序难怪这样快速。
笔与纸整齐地放在桌上,我不是太明白该写些什么才能不显得疏远,又不过于亲密的适当,不想见到他的理由其一就是这样。
老师于我青春里,最终留下的是背影。
以后我也只想让它是背影,就这样简单。
在我拾起笔,笔尖触及纸张滑顺的瞬间我脑袋窜入了不少那年的记忆,有老师在的画面一股脑地撞入脑门,我使劲地闭上眼皮,仰脸缓而轻叹,风拂过脸颊的轻度宛如他当时触碰我一样。
曾经交握的力道,温和却不失猖獗,像他停留在我心上许久不曾走过的那种霸道一样。
我留了个位置,但我始终明白,有些人儘管不陪在身边却怎样也忘不掉,即便不影响,当某刻重新拾起回忆的时候,仍会会心一笑。
──「简意,你很特别。」
我弯唇,持笔的力道放轻,当划下最后一横时我禁不住鼻酸了。
那年愿望你忘了帮我实现,现在我重新许愿你总能遵守诺言了吧!
「小胖。」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哭腔,却似是有点漏馅,「到时拿信给老师的时候记得给他一瓶蜂蜜茶。」
「蜂蜜茶?」
「嗯,学校出去第二个十字路口的那间杂货店,一定要是那间的才行。」我将笔纸递给小胖,「交给你啦。」
小胖双眼滞愣地没法反应,而我坚持给老师要与当年他时常给我的蜂蜜茶包装一样才行。
「为什么是我买啊?」
我拿起勾起杯把,嚼了一口茶,不知为何我隐隐嗅到了蜂蜜茶的味道,儘管我深知这只是错觉,「因为你是我的老师、他的朋友啊!」
小胖叹息着这么多年了讲话还是赢不过我,我一脸无辜歪脑,没有为什么地说:「因为我说的有道理啊。」
「如果吴菓彤有来,我想她会送你一巴掌的。」小胖无奈地笑,颇有几分老人的神韵与闯荡世俗已久的老练。
「不,她大概会直接来个一拳吧哈哈哈。」我笑开。
与小胖畅谈了过往的事,环绕了圈学校各处的场景,偷倾听学弟妹们的讲课声,大概要用这种方式骗我自己还是学生,我才觉得自己年轻不少吧。
在我离开校园以前,和守卫室的老伯打了招呼,他亲靄地举手朝我挥挥,想当初跨年时候我被他有「活力」的斥骂,如今却坐在木製的摇摇椅悠哉清间,看不出曾有过那段既严肃又严厉的风光。
我长大了地中海老伯却老了,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从童山濯濯的模样来到了真正的不剩一根发,我坏心地喷笑,在见着他的时候。
看似是不记得我了,要逼他想起数年前的小片段是有点困难,在我欲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却被老伯叫住:「小姐,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吗?」
我瞠目,惊喜地旋过身来,「是啊!老伯,你记得我吗?你之前还把我骂个臭头耶!」
他皱起眉头,抬头纹鱼尾纹各种纹都挤了出来,看起来痛苦的样子我急忙道:「噢不!不用勉强!忘记也没关係!那已经太久了。」
老伯撑开眼皮抬眼若有所思地瞅向我,思忖半晌指着我:「你是泽墨那小子的学生吧?」
「啊?」
「那小子还在这教书的时候经常都会买午饭给我呢。」语落老伯爽朗的大笑,好像替他省了不少钱,用口齿不清的国语,约莫是怕我听不懂台语。
老伯像把我当朋友一样地诉说过往,听起来他已不记得我是谁了,但似乎对我们班很有印象,我笑得开心,被抓了下来与他聊了半小时才离开,我才晓得自己原来很有老人缘。
没想到回到这里我听见最多的是关于老师,不过这回我倒没什么掛念了。
回到家窝前,炙热的火球仍不放过我似的高掛于上头那片天,在经过那间杂货店的时候顺势买了几瓶蜂蜜茶。
人也是要回忆的,我心情愉悦,继续往家里头前进。
沁凉的瓶罐被我环抱在胸前,替我褪去了不少夏天的炎热,我有点想起那张祝贺卡,不知道字有没有工整?我有没有署名?看起来是不是很随便啊?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明白我的意思。
但那样陈词滥调的语言,却是我最真挚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