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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洗干净身体,卧在沙发上一夜浅睡,窗外蒙蒙亮时,门锁响了,他敏锐地睁开双眼,如枯木逢春,翻身起来冲到门口。一身庄严的警服首先激起他的注意,他咬紧牙关,将目光缓缓挪到她的脸上,她的神情和那身警服有相同的气质,他望着她,用了点力气才能开口说话。
    “姑姑。”
    严誉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脱下帽子,将碎发别到耳后,目光明亮:“这么早醒了?”
    丁韫成不自觉将右手藏到背后,脸上闪过几分尴尬神色,随后瞧见她眼里有血丝,顿时拽她进来,语气急切:“你累不累?今天晚上还去吗?”
    她确实有些疲惫,不过心里装着踏实的幸福感。她一晚上先处理了一个扰乱交通秩序的醉鬼,后半夜接到一个车祸报警,一直忙到一个小时前。
    现在她是口干舌燥,直奔饮水机,只冲他摆摆手,狂喝两杯水才慢慢开口:“晚上还去,同事回老家结婚,请假三天。今天情况还可以,至少没有谁受伤……不说了,我先睡一会儿,你和明香要是饿了就自己出去吃,小区外面新开了一家面馆,就门口摆着花那家,我昨天吃了,还挺卫生的,你们可以试试。”
    “啧,说着我有点饿了,等会儿我自己醒了煮,先睡了啊……”
    严誉活动两下肩膀,关上了卧室门。
    丁韫成盯着卧室门出了一会儿神,家里还是那么安静,可是严誉回来了,再也不是空荡荡的了。他甩甩麻痹的胳膊,像从茫然无措到拨云见日,他莫名浑身是劲儿,亢奋无处发泄,他望望家里,竟然从浴室找来拖把,学着记忆中严誉清扫的动作,笨拙地用湿拖把将明香的房间的地板擦了个遍。
    他脑子里只有记忆里严誉做事认真的表情,他效仿着她的态度,却不知道一共该擦几遍,于是就来来回回地擦,把主卧每个边角都擦了五遍以上。擦完他洗了个澡,一抬头,已经十点了。
    他不知道严誉什么时候会醒,一个人站在客厅又开始无措起来,焦虑开始蔓延,他吞咽口水,想再吃一顿药,可为了不让严誉知道,他从来不在家里放药。他用手背擦着眉骨,他的手被水洗得很干净,甚至连指尖都洗皱了,可他仿佛能嗅得到手掌纹路里残留的腥味,那是血液的味道。
    焦虑的源头不在人血,而在那间紧闭的卧室里熟睡的女人,她的存在,就像审判。
    他在客厅走来走去,心口到喉咙像被水泥封死。他焦躁地打开冰箱,望着里面的菜,他束手无策但控制不住自己,将菜全都拿到厨房去。他挑挑拣拣,选了三颗鸡蛋和半颗空心菜,洗干净,把空心菜切地乱七八糟弄到碗里。
    接下去的步骤他什么都不会,大脑一片空白,他擦擦脸,那股血腥味愈演愈烈,他伸手去拿湿漉漉的鸡蛋,血液融在表皮的水里,他才知道自己刚才把食指割出一个巨大的口子,连地板上都有他的血迹。
    红色冲击着他的视线,他看了两三秒,便扯下围裙,几乎用冲刺的速度跑出了这套房子。
    严誉下午才醒,洗了澡出来发现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明香那些美妆视频的声音,也没有丁韫成玩游戏的闹声,然后她发现了厨房表皮沾血的鸡蛋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空了的主卧。
    她联系不到丁韫成,也联系不到明香,最后辗转才打通了秦思勉的电话,他直接将电话给了丁韫成。
    彼时他正呆坐在擂台边,额头挂着汉,气喘吁吁,对面是被他打得浑身是伤的对手,。
    “丁韫成,你去哪了?”
    他不想回答。
    “明香走了,你知道吗?”
    这下他不屑地哼了声:“怎么不去问陈警官,警察不是最会找人了吗?”
    严誉搞不懂他没由来的酸气和怒意,“抽什么疯?和陈横生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算了。你是不是回家去了,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带着明香去外面出了什么意外。”
    丁韫成直接将电话挂了,然后立刻将那手机砸得粉身碎骨。秦思勉眼神稍暗,上前从那堆残渣里找出电话卡芯片,收进口袋,待主人回收或者稍后销毁。
    “少爷,你二十四小时之内吃了两顿药,但是休息时间不够,效果会打折扣的。既然已经等到了严小姐的电话,现在可以休息了吗?”
    他板着脸,站起身就走,秦思勉忙跟上去,等丁韫成洗完澡,心情忐忑地继续跟着他,上车听见他说回丁家,秦思勉才松了口气。
    丁韫成回去以后直接去了厨房,把厨娘找来,命令她立马教会他做饭。厨娘战战兢兢,演示着做了一道海鲜粥,得到了额外五千的奖金,忙鞠躬退下。
    他遵循厨娘的步骤,又做了一锅不知咸淡的粥。秦思勉心领神,立刻用保温桶装起来,耐心地等丁韫成去洗澡换衣服下来。
    两人刚要出发,丁启建回来拦住二人,简单问了保温桶里的东西,便说:“和姑姑处好关系是很重要,去吧。”
    秦思勉表情严肃,看向丁韫成,他好奇他会说什么。但是,丁韫成只是不起波澜“嗯”了声,便钻进了车里。
    “去警局。”
    去的路上丁韫成闭着眼寐了一会儿,想起严誉的警告。对了,她不想他去警局找她,她嫌他丢脸。不过想想也无所谓,他枉顾人命,凶残狠毒,以后她恨他的时候多了去了,一点点嫌弃算得了什么。
    “姑姑迟早会杀了我,或者……我杀了她。”
    他突然轻轻呢喃了这么一句,前排的秦思勉后背冒起冷汗。
    “不会的,警察不会轻易杀人。而您,不会的……”
    “怎么不会?”他笑笑,好似有几分天真,“我都不知道我自己可以自控,好像生来就不会。”
    “您现在情绪激动,想法才会偏激。实际上您可以自控,您很宽容,少爷,不要再想那些事了,今天不能再吃药了,您会晕倒。”
    “那些药除了能让我困,还有什么用?”
    丁韫成侧过头去,嘴唇紧紧抿着,再也没说话。
    到了警局门口,秦思勉用干净的手帕裹着保温桶的手柄,才将东西给他,目送着丁韫成跟守门警察交流,他一直心惊胆战的。哪怕丁家有只手遮天的本事,他也害怕丁韫成会在这里突然失控。
    所幸丁韫成相对表现得很是平和,顺利进去了。他知道严誉的座位,径直走向那个屋子,穿过走廊,他在拐角处听见陈横生殷勤的说话声。
    “包子,尝尝。素馅儿的,吃了也不胖。我吃了还挺好吃的,惦记你夜班辛苦,顺道给你送两个。”
    “谢谢了。”
    “谢什么,反正不管我有多少东西,我都想分给你一半。严誉,我这种是正常的喜欢吧,但有些人的喜欢纯属恶心人的,你要注意甄别。”
    “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有。”
    丁韫成顿住脚,目光有些空。
    陈横生继续说道:“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觉得……丁韫成有问题。”
    “他,他脾气是差,上午还挂我电话,这小子就是欠管教,我管不了,随他吧。以后他要是走上他爸那个路,我只能……和他割席。”
    丁韫成依旧冷静地呼吸着,连眉头都没皱,他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陈横生喜出望外:“我知道你不是糊涂的人,哪怕是亲侄子,万一是个恶魔,总不能被他拖累名声。他也不小了,毕竟是异性,不方便,你可以让他不要再去你家了,万一他对你有歹心怎么办?”
    “我们有血缘关系,你再胡说八道。”
    严誉感觉不适,忍不住抄起本子打了他一下,陈横生见她没当回事,脸色铁青:“我处理案子这么多年,都见惯了,有些人就是肮脏,恶心,没道德,没底线。严誉,何必对一个必然腐烂的东西抱有希望呢?历史会抹杀这种人,你没必要惹一身脏,以后不要来往了好不好?”
    她想起丁韫成时常的稚气和犯倔,那些都不算十恶不赦,她内心深处同意陈横生的说法,可无意识间,不合逻辑地,她排斥他的话,一时无言。
    丁韫成一直在等,等她说些什么,可是她沉默到了底。
    他转过身,放缓脚步,一直走到很远,那种飘忽的令他自己也捉摸不定的阴狠浸透他浑身上下。
    他坐进车里,降下车窗把那保温桶扔了出去,随即抱臂靠在车门边,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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