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在伐夏一事上,拓跋绪没有了以往的沉稳,甚至连粮草都不顾及,就强行调集盛京中所有能动用的兵甲,分作两路奔赴长安、靖远城下。
面对魏国大军压境,赫连昶坚守不出,试图打持久战,耗到拓跋绪粮草殆尽自己退兵。这战术是不错的,可赫连昶没有考虑到城中物资的情况,长安与靖远并非沃土,粮食都要从外面运进来,而眼下城内夏国的物资比城外魏军的粮草还要耗得快,论持久战,他们反而要先顶不住了。
拓跋绪也不是傻子,估摸城内物资耗尽之时,反而故意卖了个破绽,就等着城内挨不住的人投降。长安城内没有国主坐镇,守城的将领就算忠心耿耿,也管不了老百姓动摇的决心,投降的人有一就有二,如此一来,就连守城的卫兵都眼馋起了魏军的粮食。
就这样,围城三月有余,拓跋绪攻下了长安。在把长安的扫尾工作都交给贺赖虢之后,拓拔绪与其弟拓拔询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靖远城,他们是打定主意要在粮草耗尽之前灭了夏国的。
所谓扫尾工作,在贺赖等人看来,就是掠夺,尽管长安现在物资短缺,但想榨油水也不是一点也榨不出来。
那些投降的人不会想到,放魏军进城之后,他们将会堕入另一个人间炼狱。贺赖虢早就眼馋长安这块肥肉,如今得了拓拔绪的默许,旋即放任手下军士劫掠商户,奸污女子,烧毁宫室。
一夕之间,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元气的长安城再度被毁,以无比屈辱的方式迎来了又一位新的主人。城墙上交迭的新旧“伤痕”,见证了战争的无情与残酷,也见证了文明的兴起与毁灭。
国家二字,国在前,家在后,国是最大的家,家是最小的国,无数个小家在此次劫难中支离破碎,也预示了夏国最终被瓜分殆尽的结局。
城中的汉人也不好过,薛易家破人亡的遭遇,足以证明魏军的暴虐无道。这些野蛮人先是强行征用食肆,逼迫他的父亲做无米之炊,接着又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将人砍于刀下,不给任何辩解的机会,完全只是以此为乐。薛易的母亲也未逃脱他们的魔爪,这些人没有任何忌讳,就在尸体的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奸污了她。父亲死不瞑目,母亲受辱自尽,薛易失去了他所爱的一切,而围着他的陌生面孔们,组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切开了他的小家,也摧毁了他的神智。
“这娃子看着也不小了,抓起来带走吧,说不定上面会喜欢的。”
“嘁,将军带那么多俘虏,我们还吃什么过活?”
“怕什么?粮草还能撑小半个月,再不济还有这些个‘两脚羊’嘛…”
“你说的也对,走吧,这家穷得叮当响,也只能抓一个俘虏交差了。”
薛易突然间听不见人的声音了,失了焦距的眼睛目然地睁着,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缺失了所有的精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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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靖远城则还在苦苦支撑。
靖远城的情况,其实并不比长安好多少,饥饿的百姓没少把主意打到了皇宫的粮仓上,也没少做出“易子而食”这种荒谬的行径。
究竟还能撑多久,谁也不知道。
面对长安与靖远的各种紧急军报,赫连昶还是积郁成疾,倒了下来。
病榻之上,赫连昶屏退了宫人与内臣,只召了皇后与几个子女侍疾。
“再,再去把娄郁,喊,喊来,快…”赫连昶深觉社稷不保,还想试图改变些什么。
经人通报,娄郁匆匆赶来,跪在了病榻的外围,认真倾听着赫连昶交待的话。
“曜儿,你…你是孤几个孩子里最年长的,要担负起储君的责任代孤监国,是战是降,接下来,都由你拿主意了。”赫连昶精神有些涣散,但还是强撑着把事情一样样交待了。
“父王,儿臣遵旨。”几乎没有任何推辞,赫连曜皱着眉头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赫连晞不忍看父亲那么难受,带着哭腔劝道:“父王,你病了,快些休息吧,外面还有我和哥哥们顶着,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咳咳,晞儿…”赫连昶咳了两声,又继续说道:“娄郁,娄郁可在?”
“末将在!”众人的目光,也移到了跪在外侧的娄将军身上。
“娄卿…你,你过来。”赫连昶似乎怕自己没法说明白,直唤人近身。
直到见人跪在了自己身旁,赫连昶才发话道:“娄卿,孤知道你一向忠心不二,所以…所以孤要把晞儿托付,托付给你。”
“王上,臣不敢。”听了这话,娄郁连看都不敢看赫连晞,伏地推辞道。
“一定,一定要护她,到最后一刻,咳咳,知道吗?”赫连昶是打定了主意的,这么做既是为了笼络娄郁,也是为了晞儿的命。
“末将领命,誓与国共存亡,拼死保护长乐公主!”娄郁发了誓,连磕了三个响头。
“好,好…孤,孤也很累了,你们把宫里的奴婢都遣了吧,城里百姓也很苦,放他们进,进粮库吧…”说完这些,赫连昶的眼睛已经慢慢合上了。
“王上,王上!”察觉到赫连昶已经昏迷的皇后,不停地呼唤着他,“快,快去叫御医!”
“父王,父王,你一定不要有事啊!”赫连晞和几个妹妹都泣不成声,生怕父亲悄然离她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