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抱臂在一旁,观妙妙起身挽留,尽管千般不愿,他也跟着娘子起身。
蓬山公仍张着翅膀,他注视二人随后摇头,鸟儿直来直去,它没有人类的弯肠子,坦言“妙妙,你既是妙妙,又何必再收这封信呢?”
“你已经有了新生,有了爱人,哦,还有小童子,无须再看。”
原来信使所持的正是寄予观妙妙的信。
曾经有一个人,在塞北荒漠的深夜中思念她,辗转反侧最终引来了蓬山公。
只是这份炙热思念又因战火快速冷却,几经波折,情绪与荒漠的月被共同抛在身后,空余信使,茫茫不得前路。
“妙妙,不要再看。”蓬山公是信使,最能知道那份爱冷却有多快,慈祥的面低垂羽毛随风而动,宛如老者劝诫孩童,请她不要再碰令人悲伤的过去。
观妙妙听着这番话稍愣神,随后又摇头。
她先说多谢,回应信使的维护,又解释“我实在不愿意您因为我,不得归乡,留着荒唐失真的思念再去伤害他人,是我不想的。”
“妙妙……”蓬山公叫她态度亲切,仿佛一位老友,叁年过去日日月月,曾经思念她的人都已经形同陌路,他手中的信却不会褪色。
还未见过,他们却已经熟悉。
“而且,”妙妙补充,“我也不愿意让那人再记起我,午夜梦回后落下泪或是暴跳如雷,都不是我想要的,昨日之日不必再留,是么?”
蓬山公叹了口气,问“妙妙要入睡么?”他送的是思念,若要查看,比得沉入梦中。
观妙妙却拒绝。
蓬山公懂她不愿看,开朗的鸟儿再次大笑,他打开胸脯鼓起绒羽对她道“那请妙妙来拿吧,你的信。”
清净看了不知他们将要做何事,想往前一步却被玄明拉住。他这才注意到平时在姐姐面前聒噪的先生此刻住了口,他将足够的空间留给爱人,即使她将要去拿的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曾经。
两人共同看着观妙妙,目不转睛。
只见她伸出玉脂般的手——病大好了还未修养,仍是柴柴枯瘦,恰似能让鸟栖息的枝,探进蓬山公的胸口。
羽毛将手指遮掩,观妙妙已经进了半截小臂,长度远远大于信使的身体,好像去了另一空间。
大病初愈,力气还不够,玄明唤来一阵风稳稳将观妙妙的臂弯拖住,助她取信,自己一言不发。
她摸索着在蓬山公体内浓稠的时间长河中寻到一根线,还有一颗被束缚的心,抓紧了缓缓抽离,每拉出一寸蓬山公的心跳就越有力。
——这脏器因达成使命不再垂老矣矣。
清净看着看着发出惊呼,下一刻被玄明紧紧捂住嘴巴。
只因相思线被抽出,蓬山公也极快发生变化,面孔上的褶皱被抚平——他变得年轻。
原来信使是真的为信所困。
观妙妙拿出最后一点,松了口气,微喘。而清净再去看蓬山公再也叫不出一句老爷爷,积石如玉、列翠如松,还是那对羽做的眉,却在轻挑时显得迤逦。
他望过来问,仍是老人慢吞吞和蔼的语气“小童子如何啊?”
清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蓬山公抚掌而笑,他再告别,这次无人阻止,“真不再见了妙妙,我将归家。”
观妙妙仅颔首,她本就极少说话的人,不过他们是未曾见面的朋友,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信鸟迎风雪而起,长鸣拂翅,天籁之音响彻云端。
羽毛纷纷落下混入雪中分辨不清,新的尾羽在下一瞬长出如剪如染,尾羽如罗带淼淼舒展,色彩艳丽美不胜收。
“啊,老爷爷……”
清净唤,一根羽毛飘飘乎落进他的掌心,鲜艳的色彩代表了蓬山公送给小童子的告别礼。
玄明过来摸了摸清净的脑袋“蓬山公本来就是美丽的鸟,要不怎么说他是仙人呢?”
凡人成书立传必定带偏好,对仙人往往要求严格,外貌也是其中之一。
他说着话,视线却落在前方,那里站着观妙妙,蓬山公离去后,她低下头盯着掌心闪过璀璨流光的情丝,手指拨动一言不发。
玄明握紧了拳头大口呼吸,但最终没有打扰。
不论她怎样想,他都会站在自家娘子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