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贻那阵子频频给任务目标的自杀事业添砖加瓦的时候,部里同事有一阵悄悄叫她小陆青岱。
至于他本人知不知道,季贻就不清楚了。他们只打过零星几次照面。
而他现在跟那个女生来了这里,是不是说明她……
季贻看向那个叫项禾絮的女孩。
她很瘦,皮肤很白,看起来有些病态的美,没有表情的时候嘴角向下,当然,季贻看她多久,她就没有表情多久。
季贻看着她的侧脸,有些恍神,直到有人挡在她面前。
陆青岱弯下腰,脸在她面前放大,季贻吓了一跳,往后让开,陆青岱似笑非笑地看她。
“你看我的人干什么?”陆青岱歪歪头,抬眼,视线越过季贻投向祁钦,“这是你现在那个么,跟多久了?”
虽然一直垫底,但好歹是前辈。
季贻乖巧回答:“一个多月。”
“这么久了啊。”
“你呢?”季贻客套地问。
陆青岱弯弯眼睛:“不告诉你。”
季贻难以置信地睁大眼,陆青岱已然瞬间飘回后门。
“……”
祁钦的纸条刚被她压住了,季贻手一动,纸条跟着落到地面。
季贻捡起来看清,才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没睡。”
接着,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十分粉嫩的、像是宋夕平时会玩的那种钻石贴画,放在她面前。
“……给我玩?”
祁钦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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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一节语文课,老师让同桌两两讨论一个问题,却见七嘴八舌地讨论声中,有两个人没有开口,都形单影只。她皱了皱眉,让他们坐到一起去。
项禾絮没动,祁钦也没动,直到她点名让新同学坐到祁钦旁边去。
“下课再换回去,扭扭捏捏的干什么。”
祁钦看了眼右手边的位置,声音掩在杂音下:“你坐她那儿去?”
季贻说:“不用,我正好起来走走。”
过了片刻,女生带了课本过来,坐下后依旧冷着张脸,瞥见语文老师走下讲台的身影,才问:“讨论什么,我没听。”
祁钦在书上某个位置点了点。
“哦。”
两人只是微微侧对,实际并没有开口,老师没走几步就回了讲台点人回答,项禾絮便像装都不想装的样子坐直回去。
下课铃一响,她更是直接回了座位,期间没跟祁钦说一句话。
季贻坐下来,望着项禾絮的身影:“她好有个性。”
下一节课间,忽然有人大嗓门喊道:“祁钦!有人找!”
祁钦望过去,后门口并没有人,那个叫他的同学指了指旁边。
祁钦慢慢走过去,出了门,靠墙正站着一个女生,左肩微微抵着墙砖,见到他便下意识挺直身体,脸上浮出淡淡的红。
“听说你受伤了,还好吗?”
“挺好的,谢谢。”
杨梓彤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很担心,你又不回qq……”
“不好意思,没看。”祁钦说着,却让人听不出抱歉的语气。
杨梓彤心里自我安慰道,没关系,不是只不回她,其他发消息给他的女生他也没回,更别提还有不少人至今加他都没被通过。
想到这里,她又有了些信心,努力扬起个笑脸。
“那你好好养伤,”她顿了顿,捏着衣角,“有空的时候多看下信息……”
祁钦礼貌地弯了弯唇,没有说话。
背后有人戳了戳他。
他甚至听见她吹了个口哨。
祁钦面色一僵,牙关紧了紧。
杨梓彤这时发现他额头的疤,面露紧张的神色,说着手就要去碰:“你额头怎么了?”
祁钦不动声色地避开:“已经没事了。”
女孩略显落寞地放下手,又同他说了几句话,叮嘱再叁,才挥挥手告别。
她的教室在楼上一层,等走到拐角,杨梓彤恋恋不舍地回头一看,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没有看她的方向,但她还是莫名快乐起来,踏上台阶的步子更轻快了。
“可以了。”
季贻吐了吐舌头:“我说话也要管?”
祁钦环顾四周,附近没太多人,他挪到阳台,这才把声音稍稍大一些放出来:“我不管你,但你一直哎哟和吹口号是什么意思?”
“就那个意思,看热闹嘛,”季贻拍拍他的肩,“人家女孩儿喜欢你,我觉得挺好的。”
祁钦说不上哪里不痛快,捏了捏指骨,凉凉道:“你一直跟着我,就是为了看我谈恋爱?”
季贻想了想,亲情缺失虽然不能彻底弥补,但有其他感情填补情感空白,也能让他更好一些吧,怎么会有人拒绝多一个人爱自己呢?
于是季贻说:“不是,但可以顺便看一看。”
祁钦一道眼风扫来,季贻听见他哼了声,便转身欲走。
偏生又走不快,季贻忍着笑去扶了扶他的胳膊,却被挣开。
季贻手搭回去:“不谈就不谈,我不说就是了,你生气干吗?”
祁钦表情像有所缓解,但还是一言不发。
经过后门口的座位,一个人突然站起身。
项禾絮离开位置,与祁钦擦肩而过,季贻听见她一声嘲讽的冷笑。
她停下回头看,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靠在墙边的陆青岱朝她无辜地摊了摊手。
季贻拍拍祁钦的胳膊:“放心,也有女孩儿不喜欢你。”
“……”
祁钦想起项禾絮刚刚向自己投来的那个眼神,比先前的冷漠更多一点厌恶。
他兴许哪里得罪过她,虽然他并不记得。
翌日跑操的课间,祁钦不能跑跳,留在教室,季贻则趴在阳台,看楼下密密麻麻而整齐的人群。
“昨天没来得及多聊几句,”陆青岱站在她身边,好整以暇地说,“早听说我后继有人,就是你啊。”
季贻一尴尬就沉默,干笑两声说:“我哪配……”
“别谦虚,听说你送走四个了,”陆青岱下巴指了指教室里祁钦的方向,“这个打算什么时候也送走?”
季贻顺着看过去,隔着被擦得格外干净的玻璃,祁钦正在同一个女生讲话,季贻眯着眼看了看,正是昨天那个女孩。
她看着他们,对陆青岱说:“前辈真爱开玩笑,我们当然是能拉回来一个是一个。”
陆青岱盯着她的脸,笑了。
季贻听出他的嗤之以鼻,但没有说什么。
不远处项禾絮从洗手间回来,季贻瞥见,问:“她身体不好吗?”
“嗯,”陆青岱点了点太阳穴的位置,“这儿不太好。”
季贻犹豫着:“脑子?”
“……精神。”
季贻“哦”了一声,目送项禾絮进了教室。
精神状况,那可能是心理问题了。这个年纪的学生很容易出现这种问题,大概是学习压力太大,再加上家庭的负荷,就很容易出现抑郁、躁郁各种情况。罗桢之前也是这样。
“你在可怜她?”季贻忽然听见陆青岱说,不等她答,陆青岱就继续道,“最好不要。你是来完成KPI的,不是来当菩萨的。”
季贻有些不满:“这不冲突。”
“谁说的?”
季贻皱着眉瞪他。
“可怜那些人,就会不忍心,不忍心看他们死,就会想一而再再而叁地救他们。”
“这不对吗?我们的任务不就是救人吗?”
陆青岱从她脸上看出点稚嫩的倔强,笑了笑,又反问一遍:“谁说的?”
季贻真有些生气了,但又想听他接着说下去。
可陆青岱盯了她几秒,终于发出疑问:“你到底哪里像我?”
“……哪里都不像!”
“那你可以学,”季贻正要说什么,被陆青岱堵回去,他正色道,“你救他们,是任务的需要,不是他们自己想要,也不是你想。”
“而当你有了怜悯之心,就是在对他们产生感情,有了感情,最后就会变成你想。”
“你想救他们,所以如果救下来,你会有完成任务以外的快乐。”
“那么如果没有呢?”
季贻一僵。
前面几次,她没有去救人,但她依然产生了短暂的愧疚,在那之后她认为他们或许按照自己的意愿解脱了。
可上一次救回祁钦,她第一次感受到挽回一个人是什么感受,像劫后余生。
可是——万一没救回呢?
“如果没有,你会成倍自责,会想你怎么没有拦下呢,怎么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了呢……你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吗?”
季贻呆呆地抬起头:“……什么?”
陆青岱又看了眼祁钦,接着面向季贻,露出个残忍的微笑。
“会变成,是你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