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了的后果,无疑是引火烧身,殃及池鱼。
一月一元旦过后,初高中如期开学。
这一年,程夕越以全新的身份与面貌进入西城中学。
原本即腰的长发如今改成了非常考验脸型包容度的学生发,人家冬天留长发保暖,夏天剪短发降温,她偏要反着来。
程夕越拥有一张标准的初恋脸,丝滑柔顺的短直发凸显了其均匀柔和的轮廓弧度,衬得她又乖巧又灵动还精神,最主要的是颜值摆在那啊,别人扎或许有点肉眼可见的难看,但换作程夕越那就是,好看的人无论捯饬什么样的造型,都别有一番风格。
程夕越说,“新一年,新气象。”在某些程度上她的仪式感还是挺强的。
“没想到你的梦想居然那么狂野唉。”同桌谢晚晚赞叹道,狂野这个词用得明显夸张,谁叫她一看到程夕越的脸就开始语无伦次,措辞不当属于正常现象。
程夕越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推给她,“虽然野生摄影师带了个野字,但也不狂啦。”
她在原纸上也写了几个字,推回去,“为什么是这个?”
程夕越握笔思考,然后低头,“因为自由啊。”
想记录万物的千姿百态,走到水的尽头去寻求源流,坐看上升的云雾千变万化。
如果人能够去掉执着,像云般无心,就可以摆脱烦恼,得到解脱,不被眼前的困难和挫折给吓住,而是积极去寻找别的机会,寻找更有利可图的环境来让自己,从而变得越来越开心。
想想就好幸福,可谢晚晚没有这么高的境界,最主要的原因,她就一平平无奇的高中生,没得钱啊,支持不了如此随心所欲的梦想。
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不然,谁想读书啊,不是说读书不好,而是读书好累。
可以读书,读一百万本都没有问题,但能不能不考试啊,不玩应试教育那一套,社会上不存在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情况,该多好。
能考到这里的学生,成绩永远是第一位的,听程夕越谈她长大后的梦想,光是学摄影这一项烧钱的专业,对普通人来说,完全是一场赌博,赌赢前程似锦,赌输一败涂地。
这么看来,转校生程夕越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好学生。
阶级差距日常体现在细节里。
谢晚晚像株打了霜的茄子,焉了吧唧地趴在课桌上。
她忽然垂头丧气起来,程夕越找了个方法安慰她,轻轻地戳她的胳膊,“下课去买热牛奶喝吧。”
“好!”谢晚晚爱吃零食,并且非常需要朋友陪她去小卖部买零食!
西城中学是座开放性校园,据说校长信奉道教,崇尚顺其自然,万物皆有因果,不可勉强。
所以类似于跑操这种常见的行为艺术,学校是没有的。
程夕越买了两瓶热牛奶,谢晚晚买了一塑料袋的零食。
谢晚晚还提醒她,喝两瓶容易涨肚子。
利落地付完款,谢晚晚打算回教室刷题,程夕越摇了摇头。
她狐疑地问,“你还要去哪里吗?”
程夕越又点点头,好看的眼睛弯起月牙状。
天,怎么会有人笑起来那么好看,谢晚晚秒变她的忠实小粉丝,哼,作业,可拉倒吧,又没长脚,老娘干嘛要追着它跑!!!
一入颜圈误终身呐!
这学校大得离谱,一时半会饶不完。
学校的东南角,假山曲水, 绿草如茵,还修了一座花圃,一月依旧是寒冷的冬季,眼前的人造景观,程夕越一度怀疑自己是在过春天。
原来春天的花也可以在冬天盛开。
蝴蝶飞去的尽头,阳光斜照间站着个身姿挺拔如苍松的少年,画笔上蘸到五彩缤纷的颜料,实木架上的画纸渲满了色彩。
不是盛却还能是谁,谢晚晚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看到她的小同桌揣着怀里的热牛奶乐呵呵地走到盛却附近。
盛却正在勾勒图形轮廓,神情专注,完全沉浸在作品里,他没有立即注意到程夕越的到来。
程夕越也没有马上打断他,他绘画的模样看起来特别光芒万丈,她不想干扰这份不可言说的岁月静好。
和他一起上写实课的多半是美术生,盛却顶多算个蹭课的,无奈他智商高,实力强,随随便便一幅画就能碾压大师级别的,这种天赋型选手,老师巴不得花钱请他来上课。
人比人气死人。
盛却为人比较低调,在校园里除了以优秀学生的身份代表全体学生发言外,其余的时候还真见过他高调地抛头露面,团体娱乐活动更是很少参加。
说他冷漠吧,人给他打招呼他也会礼貌地颔首回应,无论认不认识。
说他立海王人设吧,他又很会把握分寸感,除了点个头,摆个手,连个微笑都不带施舍的。
他真是惹人又爱又恨的。
女生爱他人畜无害的模样,男生恨女生爱他人畜无害的摸样,觉得他太装逼,顶着一张温暖阳光的少年脸玩得却是高冷男神欲擒故纵的把戏,迟早翻船。
所以啊,因此啊,有个漂亮的女孩子明目张胆地给他送牛奶,男同胞们不死死抓住这个戏谑盛却的机会才怪。
男生们吹哨子起哄,有人不要脸道,“同学你别光站着啊,叫两声哥哥来听,说不定他就答、应了。”
“哈哈哈哈哈,还哥哥,你好骚啊!”
程夕越选择无视他们的嬉笑讽刺,有些人,仅仅只是看上去像个人,骨子里的臭肉早就让野狗啃了去,空有其表的草包罢了。
和草包生什么气,她又不傻。
他们实在太吵了,言语低俗放浪,盛却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都觉得不耐烦,刚要扬声制止,程夕越就看了过来。
他惊讶地怔了几下,说“你怎么过来了?”瞥到她怀里的东西,“给我送牛奶?”
“对啊。”程夕越眨起了星星眼。
整个学校找不到几个会手语的,盛却在寒假的时候专门报了个班学,虽然学得不是特别精深,但和她对话足够了。
盛却通常从程夕越其他的肢体动作判断她想表达的意思,例如微笑,眨眼,皱眉,所以基本上用不到手语。
“趁热喝,我要去上课啦!”说完,程夕越就拉着一脸懵逼的谢晚晚跑了。
她走后,盛却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画,眼神却异常的冷。
“你过来。”他突然叫那个为首起哄的方杨,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越是这种有意无意的笑,越让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大家都看热闹似的围观着,没人出声,方杨吓得腿软,他怕的不是盛却这个人,而是他的家世背景,得罪了他,等于得罪权倾西城的盛家。
他壮着胆子挪过去,心想,在场这么多人,老师也在,盛却再怎么混也不敢乱造次。
况且他一向好说话。
盛却饶有兴趣地睨着他,眼神鄙夷,仿佛像看一条丧家之犬在地上东滚西爬。
怎么办,他真的好想踹几脚,可是无故殴打他人犯法啊。
他露出那种目中无人的表情就已经令所有人震惊不已,可想而知,盛却接下来的行为简直匪夷所思。
画盘里的液态颜料,垂直浇到方杨头上,盛却玩味地欣赏方杨由害怕到惶恐,由咬牙切齿到恼羞成怒的精彩表情,不当演员可惜了。
“给她道个歉我就原谅你。”嗓音不寒而栗。
“对不起。”马杨浑身狼狈不堪,握紧拳头,犹豫再三,屈辱地说,“我不该胡说八道,对不起。”
好一个能屈能伸大丈夫。
可盛却不干了,不经意间颜料弄脏了他的手指,他拆开湿纸巾边擦边说,
“要不你跪着道吧,奴才伺候主子都要跪着,你犯了错,更要好好跪。”
“好好”这俩个字音咬得很重。
“你别太过分!”马杨声嘶力竭地咆哮道,把他当狗当奴才,亏他想的出来!
“我过分?你拿人女生开玩笑就不过分了,她哪里惹到你了。”盛却当即质问他,纸巾揉成团,随手扔进垃圾桶。
盛却很爱干净,口袋里会装薄荷糖和湿纸巾,纯黑的头发蓬松干燥,校服背后没有乱七八糟的涂鸦,总之让人赏心悦目。
现在的他就是一条温柔毒蛇,看似无害好相处,实则阴暗扭曲,恐怖得很。
“你还没有上过领奖台吧,再耗下去,我不介意带你去体验一下受万人瞩目的滋味,场面一定…”他顿了顿,“一定特别壮观。”
瞧瞧,他多大方。
马杨虚汗直冒,他舔着脸转头向老师求助,老师却无动于衷地将头摆到一边。
小孩都懂的道理,何况大人。
别无他法,他极力忍着,抬腿,屈膝,道歉,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
碎石磨得膝盖酸楚疼痛,直到他跪了大概有十分钟,盛却终于有了反应,
“可以了,那么麻烦你,滚吧。”轻飘飘的语气,比辱骂还叫人难堪。
他起身,咬碎牙齿暗地发誓,绝对不能让盛却好过!
“老师可以给我一盒新颜料吗?”盛却微笑请求道。
大家显然被吓坏了,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盛却居然也会折磨人,方式还挺变态的。
不过,马杨那是咎由自取,仗着家里有点小钱,在学校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他活该。
纵使这事盛却处理得不严谨存私心,只要别触碰他的底线,又碍不着其他人,他为女生出头抱不平,反而赢得了好名声。
盛却把原来的画撕下来,重新创作。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下课后,同学们纷纷起身,围着其他人的作品瞧来瞧去,盛却最先被评价。
“盛却,你画的也忒逼真了。”
“对啊,这花也太漂亮了,难怪蝴蝶会认错。”
“和你这个业余的比起来,我怕不是个假的美术生”
“………”
这些滔滔不绝的夸张,盛却听过无数遍,唯有这一次,他才真正放在心上。
他画的是。
一朵金色的郁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