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市的宁远镇上随处可见成玉同李明玉悠闲自在的身影,她们相伴而行出现在各处,姿态亲昵地挽着对方的胳膊。
继而,画面再次跳帧颤动,大雨瓢泼的午夜,在戏班里刚吊完嗓子的成玉匆匆拾起倚着墙根的油纸伞冲出戏班,布鞋踏过积满污水的泥坑,泥水飞溅,弄脏了他的衣摆,可他不曾察觉,带着心中那份期待与幻想来到刘家裁缝铺。
‘刘掌柜,刘掌柜。’
他收好伞,在铺子房檐下掸去身上的雨水,急切地呼唤刘元丰。
急切的呼唤声里,原先漆黑的刘家裁缝铺幽幽亮起昏黄的烛光,刘元丰手持着一盏烛灯开了门,上下打量一眼略显狼狈的成玉,侧身让他走了进去。
‘叨扰了。’
成玉歉意地笑笑,踏进裁缝铺子里,地上留下一串湿哒哒的脚印。
‘你前些日子在报纸上看中的那条裙子我想办法弄到了。’
刘元丰打了个呵欠,将烛盏搁在桌上,走进里屋拿来了个精致的礼盒。
成玉嘴边带着笑,直接伸出的手又缩回去,低头在自个儿身上寻了处干净的地儿擦了擦,如获至宝似地将礼盒接过来。
他将礼盒打开,里头正躺着件漂亮的长裙,杏色的丝绸底子,裙身上一圈一圈相隔相迭的流苏即便在昏暗的光影里也显得熠熠生辉。
成玉的指腹摩挲着柔软的丝绸,仿佛能够想象的到李明玉穿上这身裙子时会有多美。
这条裙子花了他一百五十三块大洋让刘元丰从西洋买来的,打从他第一眼从报纸上看到这条小洋装,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便是李明玉,她生得秀丽可人,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条裙子。
‘你这是要送人?’
刘元丰倚着柜台,又连打几个呵欠。
‘嗯,过些日子便是她的生日了,这条裙子便是我送予她的礼物。’
成玉小心翼翼地将它收进怀里,离去前紧了紧外衣,生怕雨水弄脏了这条昂贵的小洋裙。
刘元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夜里,喃喃道:‘真是怪了,李家小姐又不是她亲妹妹,何故对她那么好?真是钱多烧得慌。’
远去的成玉可听不见刘掌柜的话,现下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几日后心悦之人穿上这条裙子时模样,满心期待下,他躺床上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明玉,希望你会喜欢。’
他抚摸着礼盒里的小洋裙,吹灭蜡烛,强迫自己赶快入睡,毕竟明日还要陪着心爱的人去照相馆。
鸡鸣声响,清晨的光透过窗棱落进房里,成玉早早醒来在镜子前不停地捯饬自己,翻箱倒柜的,最后还是穿了身素色民制袄裙,及腰的黑发也随手编成了两条粗粗的麻花辫。
扮为女子这么多年,他头回如此强烈地想要换回男子身份出现在李明玉身边,可遗憾的是,只要他在董家班一天,他就只能扮作女子...
‘罢了,如此也好,待两年后离了董家班,我就可以向明玉说明此事了....’
他这般安慰自己,迅速整理好仪容离了戏班前去两人约定碰面的地方。
宁远镇上有家照相馆拍出的照片极为好看,前些日子李明玉便想着拍上几张照片,如今有机会,她可不得好好收拾一番?
所以成玉到了碰面的地儿后过了会儿她才姗姗来迟。
‘等了许久了吧成玉姐姐。’
李明玉到底是富家出生的姑娘,从黄包车跑来的这几步便喘得不行,两团薄薄的粉晕浮上粉嫩的面颊,像春日刚抽了新花苞的桃枝,含苞欲放。
‘也刚到不久。’
成玉贴心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小心地将她耳边碎发别到耳后。
‘成玉姐姐,你听说了吗?昨个儿杨伯伯被婶婶抓到调戏姑娘了,据说婶婶那日气得不行,竟当街给杨伯伯好生教训了番。’
李明玉喋喋不休地说着最近的趣事,成玉就这么安静地听着,他并不厌烦她无止尽的絮叨,反而希望她能再多说些,他也好再多听听她的声音。
一路上她说个不停,成玉默默听着,于是两人很快便来到那家照相馆。
‘老板,我来拍几张照片。’
李明玉踏入照相馆呼唤一声,不多会儿,一打扮得体的绅士从二楼走下来,打眼儿一瞧厅里站着的两人,眼里亮起一抹光来,急忙上前要拉起她的手。
‘先生,男女授受不亲。’
成玉见状赶忙挡住他伸出去的手,不悦道。
男人扫了眼成玉美艳的面庞,呼吸又是一滞,心神微晃道,“抱,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碰到这位小姐的。”
‘成玉姐姐,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李明玉拽拽他的衣袖,嘴边憋着笑。
成玉也知自个儿的反应过了点,歉意地抿了抿唇,跟着照相馆老板去了二楼。
二楼拍照的地儿光线有些暗,有面墙刷成了黑色,一把丝绒小凳摆在相机前头,照相馆老板让李明玉坐那儿去,侧身坐着,脑袋朝着相机镜头方向露出温婉恬静的笑颜。
成玉站在照相馆老板后面,满眼皆是李明玉的身影。
咔嚓——
随着相机咔嚓一声,刺眼的白光转瞬即逝。
‘成玉姐姐,改日你穿着戏服与我再合拍一张如何?’
李明玉挽着成玉的胳膊走在湖边,如今已是深春,湖边那几棵柳树早早抽了嫩芽儿,细细的枝条在春风里轻轻地摇摆,暖风里似还夹杂着柳木独特的苦味钻进鼻孔里。
‘嗯。’
画面再是一转已是深夜,成玉坐在烛灯下,身前的桌上摆着张女子的照片。
照片里,女子笑得温婉,一对柳叶弯眉圆杏眼,冲着镜头的方向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沉静的目光下是潜藏的汹涌爱意,抚摸着这张照片许久许久。
半晌,他从屉格里拿出一枚早已停止摆动的怀表,将李明玉的照片沿着怀表大小切成合适的形状,再将其贴到表盘上才算结束。
做完这些,他像是想到什么,从屉格里翻出把刻刀来,在怀表盖里刻上了一句话——‘谨以此物赠予我毕生挚爱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