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之后,我本着惩前瑟后、治病救人的态度,随手又发了一条微博:“假如你不敢完成自己的虐主戏份,可以设法改变剧情,但永远不能用放弃自己的生命作为逃避的手段。”
其实这个主意有点欺负作者了,不过不要紧,反正就算因为这个学生不配合出现了bug,作者也肯定会另想法子补全场景,或是修改情节——大不了就是主角没退成学,将来随便划拉个大学上嘛。这样既能挽救花季少年的生命,大学情节又能多水出几万字去,想来作者应该也挺高兴的。
发完微博,我又认真看起了新私信。
前几条是昨天那一家人的道谢,再往后翻是两条新求助。这回的咨询人又换了一家,是主角的舅舅和表弟。表弟还是小孩子,求助内容和主角的亲弟弟差不多,我也按着差不多的内容回复了,舅舅的私信却复杂了一点,他不是自己问,而是替主角的姥姥问的。
“雷老师,我母亲年纪大了不会上网,让我替她跟您咨询一下。请问怎么才能委婉地表达‘你就是我闺女捡回来的野孩子,老贺家就不该养活了你个小白眼儿狼’这句话而不至于刺激主角的心灵?”
这还想委婉?就是你准备的再委婉,作者写出来的对白也不可能委婉,与其想临场改对白,不如想想事后怎么补救吧。
不过这话老太太肯定不信啊,万一说完台词自己疑神疑鬼受惊过度吓死过去怎么办?我这炮灰挽救工作室是要靠口碑生存的,总不能人家刚跟我咨询完回头就出了事吧?
还是得再想法子。
我揣摩着老年人的心理和生理状态,呷了口热茶,慢慢敲下了回复:“这句台词无非为了引出主角的真正身世,所以后面骂人的话可以说得含糊点。老太太身体好吗?说话时可以因为激动呛咳起来,说话说不连慢,声音再小一些,主角也就听不清了。说完之后立刻转移场景,事后再用他小时候喜欢的东西勾起他对这个家和你们这些亲人的感情,差不多能过去。”
回复了私信之后,回到微博主页后,忽然发现我的粉丝数涨到了五十多,刨除渣浪自带的僵尸粉和小广告还能剩小四十个。之前发的两条微博也有人点赞和转发,第二条微博下面一刷竟刷出了十几条评论,要跳楼的那个表示不想跳了,后头还有几个新关注我的号,纷纷夸我是人生导师,给他们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能帮助这么多人,我心里十分安慰,顺手用微博关联了淘宝,在简介里留下了炮灰生存质量提升改造工作室的淘宝店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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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华来了,贺华跟着他妈他弟一块儿来了!”
鑫园里小区门口,一个黑毛线帽、黑羽绒服、黑墨镜还缠着黑色大围巾的年青人藏身保安亭后,一边观察着门口出租车上下来的母子三人,一边举着电话向家里汇报对方行踪。
贺母满脸愤慨伤心,贺小弟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贺华拎着三人的行李垂头走在最后面……条条情报和分析都通过电话传达给了楼上的父母和姥姥。等母子三人进到自家所在的楼门,那名青年才拉开闷死人的大围巾,扭头跑进小区门外的超市去采购记忆中贺华吃过,还表现出过喜欢的食品和饮料。
他在买东西的时候,贺母的娘家已经进入了全面备战状态。
贺母的老母亲大儿子一家同住,祖孙三代四口人合住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房子是贺华姥爷房老爷子留下来的,老太太住主卧、小两口住大点的次卧,贺华的表弟房标自己独住一间,床恰好是能让两个孩子住的高低床,专为贺母一家来借住设计的——
贺母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借住,正好让房标和贺棣一间,贺母跟老母亲睡一间,贺华正好能睡四面透风的客厅沙发,还要包揽借住这几天的家务,半夜也好偷听舅舅、舅妈对他们母子的冷言冷语。
墙上对讲机铃声响起,贺大舅紧张地拿起话筒,回头给母亲、妻子一个“来了”的手势。
舅妈的脸色绷得十分难看——紧张的忘了喘气儿了,但看到丈夫更加难看的脸色,还是挥着汤勺给丈夫打了下气,继续回厨房做贺华爱吃的菜去了。老太太则忙着把一下午嗑出来的瓜籽壳都收到小垃圾筒里,把桌子也抹干净,坐到沙发上专心看电视。
下午儿子给她上网寻了雷老师指导,人家老师让她说起话就咳嗽,她足足嗑了半个下午的瓜子,一口水也没敢喝。现在口干舌燥,嗓子眼儿直冒火,不敢开口说话,一张嘴就要咳嗽了。
做好一切准备之后,贺母终于带着两个儿子进了门,跟他们哭诉了贺父偷家里的钱去赌博,逼得他们娘儿仨在家里过不下去只能住娘家。
贺母边哭边骂贺父,舅妈在厨房里阴气阳声地说着:“当初结婚时老爷子可是给了大姐一套房子陪送,我们家小标都这么大了,还跟奶奶住着一间房呢。现在的女孩没房子哪有人肯嫁你哟,姐夫倒好,住着我们老房家的房子,还把大姐你给小棣的结婚钱拿去赌!”
贺大舅也跟着骂:“我们结婚那年那么困难,买不起房,就在爸妈家里那么个小间儿里结的婚,他有钱赌博就没钱把房子还给我们?”
贺母气得哭哭啼啼,又骂大舅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怎么带他长大,又骂贺父混蛋不懂得置家产。
贺姥姥在旁边听得嗓子眼冒火,又不敢提前咳嗽,怕到该用时酝酿不出来,憋得脸红脖子粗,眼巴巴地等着儿女们吵到贺华身上。
等着等着,一杯水忽然送到了她面前。老太太抬头一看,竟是贺华举着水杯送到她面前,温柔地劝道:“姥姥,您喝口水压压气,我妈就是一时气着了,她不是成心跟舅舅舅妈吵架的。”
白莲花,贺华现在是多标准多可人儿的小白莲花啊!怎么就非得黑化不可呢?
老太太连憋气带感慨,眼眶都红了,摸到杯子上的手一颤,就把杯子推到地上去了。这下子忍不忍的也不能忍了,老太太看了儿子们一眼,又痛惜地看了地上的水杯一眼,横下一条心骂贺华:
“你这是看热闹不够,还成心气我是不是?你就是我闺女捡回来的咳咳咳……依哎咳咳咳咳……孩咳咳……”
老太太肺都快咳出来的。贺华因为那句“我闺女捡回来的”怔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失了血色,双手在空中慢慢攥成了拳头。可是听到姥姥的咳声,看到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咳着,他还是转过身倒了杯新的温水,默默递到姥姥手边,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
老太太好容易把一句话掺到咳嗽里哼哼完了,才接过那杯水喝下,扶着咳嗽时不小心扭到的老腰回了房间。
这句话说完了,就是主角心理活动的时间了。贺母和弟弟弟妹也不再吵架,各找了点事躲了开去,留下贺华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打扫收拾。
收拾好了地板,贺华坐进沙发里,双手交握在胸前,在客厅里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直到表弟推门进来,也是一脸我有姿势我骄傲的神气讽刺了他两句,提着两大兜子东西回到自己房里,过了一会儿又拿了个果盘出来扔到茶几上。
“给你的!耷拉个脸子在我们家里坐着干什么?赶紧吃了,省得人邻居串门来以为我们家虐待你呢!”
贺华抬起头来,轻轻说了声“谢谢”,回头看着茶几上的果盘堆成小山样的小包装零食,每一样竟都是他喜欢的。表弟又往自己房里跑了一趟,很快拿来一罐打开的饮料,面无表情地墩到了他面前,然后大步转身离开。
清凉酸甜的饮料滋润了贺华发干的喉咙和刚被那个消息堵住的心。他的神色柔和下来,一口气喝干了饮料,起身去厨房给舅妈打下手、摆盘子和碗筷。
该上桌吃饭时,因为椅子不够,他习惯性地搬了凳子过去坐在外面的桌角上,而这桌子上最好的一道炖牛肉和一盘粉蒸排骨恰好都摆在他面前。
☆、第3章
房表弟的学习成绩不大好。
他们家里原先住的是十几户人家挤在一起的小楼,表弟从小就跟着邻居大一点的孩子到处疯跑,又打游戏又上网吧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学习的时候。长大一点老师抓得紧了,他们家里又得了拆迁补偿款,一下子富裕起来,生孙子的钱都有了,更不管儿子学习好不好了。
所以表弟平常几乎不自己写作业,都是提早去学校抄,或是花钱找人替他写,贺华自然是替写的之一,不过是不拿钱的那种。每次到姥姥家来,不管多忙多累,几乎都要帮他写几篇作业。不然的话大舅一家子都要说他不照顾弟弟,写点作业都不乐意;贺母也总是偏向自己的亲侄子,骂他亲弟弟不管、表弟也不帮,长大了也是个白眼儿狼。
所以他从没拒绝过表弟让他帮忙写作业的要求,因为只要稍稍推拒一下就会被骂、被罚,最后还是要替他做完。
这天晚上他已经得到了太多意料之外的关照,所以等大人都回房休息时,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看到表弟拿来更多作业要他做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表弟拿来的那堆书已经多到了只能用“抱”才能弄出来的地步。
一盒《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咣”地一声拽到茶几上,跟着就是几包卷子,稀里哗啦散得满茶几都是,还有几卷没包装的直接滑到地上,散乱地摊开,上面都印着某科高考模拟卷的字样。
表弟今年才高一,学校绝对不会发下这样的试卷,难道这都是舅舅一家为了让他在高考前能多做点练习,特地给他买的?
他捡起地上的卷子,抬头看着表弟,带点期冀和忐忑问道:“这些是……”
表弟的鼻子扬到了天上,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这都是我们老师让我们做的,说什么离高考还有不到一千天,这些都得做……你都得给我做了啊,听见了吗?把答案步骤都给我写清楚了,我以后还得交的!”
哪有离高考还有两年半就做模拟题的?里面好多知识都没讲到呢,而且这种题每年都要更新,教育局也有新大纲发下来,现在的卷子放到表弟高三早就过时了。贺华对他别扭态度下透露出来的好意心知肚明,也不戳破,对他笑了笑:“我知道了。等我都做好之后肯定会还给你,不会给你弄脏了的。”
看着那抹光风霁月的笑容,房标心里长舒了口气,嘴角拼命往下板着,一扭身往自己房间走去,身后硬邦邦地扔下一句:“都写卷子上!难道还让我以后再拿着答案往上抄吗?”
表弟僵直着身子,不知怎么撇着那两条腿回了房间。贺华目送他关了房门,才坐回沙发上,轻柔地抚摸着充满油墨香气的新书和试卷,拿起笔一题题做了下去。
转天一早临出门时,贺小弟不知怎么地正好从门外进来跟他撞上,一副中二少年的嘴脸埋怨着妈妈买的早点不好,要钱去吃肯得基。而那套“不好”的牛肉馅饼和豆浆被他随手往后一扔,恰巧热乎乎地掉在了贺华怀里,一下子熨热了他被冷风吹得瑟瑟的胸膛。
背后传来了贺母咋咋呼呼的喊声:“还不快去上学!早自习要是迟到了,老师请家长我可不给你挨骂去!”
他连忙关上门,怀抱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和一颗热腾腾的心跑向学校。
在姥姥家住了没几天,贺母就带着两个儿子重回了自己的小家。家里像被人打劫了一样,家具和电器都不在原先的地方了,还少了几样老家具,门口被人泼了血红色的油漆,大门还贴了封条,歪歪扭扭地写着“还钱”两个大字。
贺母抽噎着进了门,一边收拾房子一边痛骂贺父,贺华过去帮她投了抹布擦家具,她却扔了抹布,骂道:“这么大个子在我面前晃荡,不知道自己碍眼吗?跟你弟弟学学,找个地方写作业去,别来烦我!”
把贺华支走后,她就借着打扫做掩护,悄悄打开了鞋柜旁一个不起眼的白色塑料门——里面是新装的地暖控温器,温度调到20度,轻按开关,地板的温度就渐渐攀升,最后停在一个既暖和又不会热到上火的最佳温度。
晚上贺华依旧学习到半夜,还要做表弟给的模拟试卷,却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冻得手发僵,只能靠热水暖一暖手。从前悲惨的记忆,现在温馨的生活,简直就像两个对比强烈的梦境。
不过,其中有一个注定只是一时的梦,唯有能持续下去的那个,才会是他现实的人生。
或许是学习条件变好了,也或许是那些出自首都名师的卷子有用,期末考试贺华竟考出了全班第三、年级前十的好成绩。临发下试卷前一天中午,老师们拿着成绩单围坐在年级组长的办公室里,边吃盒饭边讨论:“贺华这回怎么考得这么好?一下子提高了十几名,万一让作者看见这成绩,想出来个老师冤枉他考试抄袭的戏份怎么办?”
做老师的就是比学生想得长远,没有的事呢自己就先打起预防针来了。恰好语文课代表进来拿作业,听到老师们的讨论,忍不住小小声提醒了一句:“问问雷老师就行了呗。”
雷老师?
雷老师是谁,哪科的?不是他们高中这边的吧……几位老师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到底哪个老师姓雷,这位学生就颇有优越感地把手机亮了出去:“就是这个pets亚洲爱护炮灰组织的雷老师。钱朝晖前几天都想跳楼了,结果雷老师一下子就给他想出解决方法来,后来我们就都加了雷老师的微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