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爱卿为何如此执着与反贼对战?”
太上皇问的也是文武百官想问的,裴清泓虽然年纪轻轻,但他现在坐的位置是多少年轻人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够爬到的,即使是上了战场,除非立下大功,不然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杀敌也不能拿下个正五品的武官位置。
那些年轻气盛地位又不高的官员想拼一拼还好,裴清泓这不顾皇帝和太上皇的挽留执意前往战场的举动实在是教他们无法理解。即便是不需要裴清泓亲自去打仗,那军中的苦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吃的。
裴清泓看了一眼被侍卫们拖到一边休息的报信兵士:“论打仗,微臣自然是不及众位大将,论功夫,微臣也仅仅能够自保,不过会些花拳绣腿。在这两点上,微臣惭愧。但有一点,微臣年少时曾经在缙云十二城待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地形和人文不敢说清楚到微末之处,可也绝对不会低于当地的百姓。而且微臣对行军布阵也颇有涉猎。”
在入朝之前,裴清泓过得可不是这种朝廷家里路上这种三点一线的生活,他曾经用了几年的时间去体验真正的行万里路,读万卷书。每到一处他都会把当地的地形风景全部记录下来,而因为天生就比旁人出众的记忆力,在那些记录被他遗失之后还十分深刻的印在他的脑海里。
裴延请教书先生的时候,教的又是囊括了所有课程的知识,裴清泓对行兵布阵五行八卦之术也是多有涉猎,可以说除了吟诗作对和写华丽文章还有画那种很有意境的画,他在别的方面做的都非常不错。
所以尽管他没有极其过人的武学天赋,但如果参战,能够做的绝对有很多。就冲着他的坚持,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小皇帝都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但要是上位者真的不愿意让他去,这战场裴清泓绝对还去不成的。
手在宽大的朝服里头紧握成拳,裴清泓的面上十分严肃,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等着最后的答案。出乎相当一部分人预料的是,先前率先反对裴清泓上战场的太叔澜这次改了口:“既然裴爱卿一片赤诚之心,又能够助平叛大军一臂之力,孤便允了爱卿的请求。”
裴清泓的心方放了下来,又收到裴延给他的一个白眼,他甚是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心情还没有完全的平复下来,坐在高台上的青年又抛下一个惊天雷下来。
“见众位爱卿对叛军之事如此有心,孤甚为欣慰,为了鼓舞军心,征讨叛军,孤决定御驾亲征!”
“陛下不可啊!”“陛下英武,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一派人主张太上皇龙体金贵,朝中皇帝年幼,若是太上皇这一去,朝中便失了主心骨,后方不稳,若是被叛军钻了空子,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赞同太上皇的人中,一部分是唯太上皇是从,不论太上皇说什么他们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另一部分成分就比较杂的,有小皇帝的亲眷,也有单纯认为太上皇上战场能够鼓舞军心的。
裴清泓持的自然是反对意见:“陛下运筹帷幄之中,臣等便能决胜千里之外。何必亲自上战场,万一反贼伤了陛下龙体……”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太上皇给打断:“裴爱卿这说的是何话?先前是亲赴战场好的是你,现在阻拦孤的也是你。还是说尚书大人先前所言为虚?”他在当这个太上皇之前也在战场上砍掉了不少敌军将领的头颅,蒙面煞神这个绰号也不是白叫的。
即使是登上了皇位,大权在握,无需担心自个凯旋归来得到的却是一旨把他的地位降了再降的圣旨,他也丝毫没有放下过对军队的直接掌控。
裴清泓自然不会说打自己脸的话:“微臣自然是真心想为大岚收复被反贼占领的城池。”其实他会坚持要上战场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想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按照他的现在的这个情况,整天和兰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先前的和离书被兰珉给撕了,短期内他还没有办法找到能够解决目前僵局的最好办法,叶氏那边自然更加不能告诉。若是整天漠视兰珉也不是个事,加入平反大军,他也能有合理的机会离兰珉远点。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希望太上皇御驾亲征。
太叔澜一锤定音:“那裴爱卿就休要多言,孤意已决,明日便犒劳军士,擒下反贼唐明威!”
他这一下决定,底下立马齐刷刷的跪了一片,先前持反对意见的不吭一声,夸赞恭维声此起彼伏:“圣上英明,乃苍天之幸!”“陛下亲自出马,反贼必定丢盔卸甲,被打得下跪求饶,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鼓舞了三军将士之后,作为参将的裴清泓被安排在和太上皇一块的马车里。原先的兵马大元帅降了一级成了兵马副元帅,随时协助太上皇征讨反贼。
原先的兵马副元帅也就是小皇帝的岳丈也顺着往后延了一级,在路途奔波中他又因为犯了行军队伍中的纪律而被屡屡降职,小皇帝费尽苦心给自家岳山谋的官职又被一回回的降下来,甚至比小皇帝最初什么都未为他谋的还差劲的多。
裴清泓也没有那个心思去操心小皇帝会不会气得昏过去,早在秋猎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学生有些放弃之心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马车里的另一个人身上,这还是他头一回和对方以太上皇这个身份独处一室。
处在现在这个时期,他也是尽力地和对方坐得越远越好,不过太上皇显然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在空间狭小的马车里还放着一副冰冷的铠甲,太叔澜的手指指着那冰冷铠甲:“既然沐之不愿意以夫君的身份对待兰珉,那么爱卿亲手请为孤穿上它。”
那亲手二字,太叔澜咬字咬得极其重。
第83章 好好想想
既然对方是以太上皇的身份说的这话,裴清泓也便伸手去借对方衣裳。本应该是旖旎无比的事情,但他的面色实在是正经,手指绝不逾越一分,太叔澜便是有心制造气氛,奈何他不配合,等着裴清泓为他把那幅甚是沉重的兵甲穿好,他很快地把手收回来,又试图坐得离太上皇更远一点。
不过他远离的举动显然没有成功,被冰冷的盔甲包裹住的手臂搭在了他的手上,太上皇修长的手指紧握住他拿开的那只手,十指紧紧相扣。
顾忌着对方太上皇的身份,裴清泓只是稍稍用了几分的力道,自然是挣脱不开。太叔澜又把握住他的那只手握紧了几分,他清亮的眼眸中浮现薄怒,但也不敢真的发怒,声音不由得带了分委屈:“你就这般不愿意见我?”
裴清泓又加重了力道,另一只空出来的手用力地将太上皇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把对方白皙的手上抓出红印,见对方还是不放手,他又狠狠心,用了八成的力度,硬是把自己的手从对方手中抽了回来,他垂下眼睑,掩盖眼眸中的复杂神色:“还请陛下自重。”
太叔澜看着自己的手,他的皮肤很白,掐出来的印子在上头尤为明显,看上去很有几分狰狞,他默默的把手搁在裴清泓的膝盖上,乌黑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对方俊雅的面孔。和他冷战了这么些天,裴清泓气色仍旧很好,除了谈话的那一日对方看起来不怎么如意,从那天到现在,裴清泓似乎没有为和他分开太伤心过。
一方面他觉得高兴,因为裴清泓能够身体安康,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失落,因为对方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过不舍。他凑了过去,穿着兵甲的身体堵住裴清泓移动的去路,他从位置上挪下来,屈膝蹲在那里,那只有红印的手还搁在原处,另一只手把脑袋上束发的玉冠和簪子拿了下来,早上常秀给梳好的头发瞬间披散下来。
裴清泓看着一只手往自个的眼前凑,面前的人语调还软得很,一点也不像那个杀伐果断,习惯发号施令的君王:“你把我的手给弄疼了,替我束发吧。”
裴清泓低下头看着这一张面孔,裴家家教甚严,能够进入裴府拜访的人很是有限,也正因如此,这文武百官中见过兰珉的人屈指可数。先前的太上皇和兰珉若是说容貌只有五成像,现在看来便有七分。
在这样的一张面孔上看到属于兰珉的神色,他心中感觉十分微妙,目光只是在印子上扫过一眼,便回到太叔澜的脸上,他并不去接那束发的木簪,也没有为太上皇戴上头盔的打算,右手轻轻的搭上对方的脸,手指在那张比常人要白了几分的面上游走:“微臣有个问题想知道,陛下对着微臣的这张面孔,可是真容?”
“自然是真容,只是做了些许修饰。孤原本就没想着要一直戴着面具,只是先前习惯了,这面具也没你们容易除掉。”他当然还有其他的顾虑,要是一点点的改变面容,朝臣自然不会觉得有多奇怪,但是全部除掉面上的遮掩物,那变化太大,有些人就会开始闹腾找麻烦。
虽然说处理这些人不难,但是总这么折腾,他也是会生出厌烦之心的,太叔澜很是讨厌麻烦。在和裴清泓吵过一顿之后,他就把面上的那张薄薄的面具给摘了下来,易容之术并不一定非要依靠面具,在这些日子来,他的容貌一直在做轻微的变动。
裴清泓也是今日仔一看成惊觉,除了太上皇该有的威严神情和兰珉不一样,其他地方两个人的面容已经有九成相似了。
只可惜这样的变化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每日上朝的时候,也只是汇报完自己需要例行汇报的东西,便是必须抬头看着上面那一位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是凝聚在小皇帝的脸上,太叔澜就是有心发作,却也没有合适的理由,若不是这一次的出征,他们两个还真没有机会这样亲密的共处一室。
对上青年那双和兰珉像极了的桃花眼,他把那只触碰过对方脸的手收了回来,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声音又恢复成原先的客套公式化:“陛下还是快些起来,微臣承受不起。这束发之事,微臣手艺糙的很,怕不小心伤着了龙体,微臣实在是不敢轻举妄动。”
“你先前给我束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种话?为我束发这事情也是你自个说的,你让我习惯了你帮我打理这一切,又要我换做旁人去做这种事情,裴清泓,你不觉得自个实在是太狠心?!”
他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态度实在是教太上皇心里头不由生出几分怨怼之意,他能够表现柔软一面的时候就是使用兰珉身份的时候,以兰珉的身份,他与对方做了许多他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自个会做出来的事情,结果在享受了一切的照顾之后,对方要生生的把这给出来的一切全部抽离出去。这叫他如何受得了。
裴清泓语气很是平静:“我记得,我和兰家的公子已然和离,既然断了,那就断干净些,有些事情,我也希望对方能够忘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即使见了,也是陌路。”
青年自然是不肯认:“那和离书都被我撕了,裴家的族谱上,兰珉也仍旧是裴清泓的妻,哪里来的桥归路归路一说。更何况,天底下谁不知,这婚事是裴家二郎自个求来的,他求娶的男妻,又许了一心人,便没道理以无后之罪休了他的妻子,只要兰家公子未犯下其余六处,这和离之事也未到官府留下备查录,和离便是妄言做不得数。”
见他面上还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太叔澜抓起对方的手,作势要在上头狠狠的咬一口,结果到真正动嘴的时候也只是在那修长如玉的手的手背上落下一圈浅浅的牙印,“不管是做太叔澜或者是兰珉,从来都是孤不要别人的东西,没有别人不要孤的。你给了那么多,结果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兰珉是兰珉,陛下是陛下。陛下归为九五之尊,容貌气度又是非凡,这天底下愿意真心对陛下好的人多的是,若是陛下真念着微臣的好,那就放过微臣便是。微臣不愿意给了,陛下又何必要强求?”裴清泓不自在地把那只手缩回宽大的袖袍,他的的容色稍有触动,但并没有改变自个主意的打算。
“他们愿意给,那也得我肯要,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太叔澜见他神色松动,心中带了几分欣喜之意,仍旧是维持着那个不是很舒服的姿势蹲在那里,趁热打铁道。
“何必呢?”裴清泓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眼里又恢复清明,不带一点儿动摇:“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想子珏最是清楚不过。上一次我以为我已然是谈得很清楚,可不曾想,陛下却还是死不了这一遭的心。我原以为,陛下会懂,但现在想来,陛下是一丁点都不懂。”
“我确实不懂,不懂沐之怎么能这般硬下心肠,你见路边的老弱妇孺尚有怜悯之意,在这间事情上,难道就不能怜悯我一回?孤便是做了天大的错事,也不曾向谁服个软,沐之既然对我有情意,又为何不能在这事上松一回口?”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江山社稷的继承人,我另有安排,但我可以答应你,我绝不立后,也不会娶妃。你若是怕没个捧火盆的,咱们可以把你大哥的孩子抱过来养,说起来荣欣也是皇室血脉,要是实在不行,孤找个和咱们相似的赐给你的兄长,总能生出来像我们两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