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乐呵呵地捋了一把他的山羊胡,说:“这个好,啊哈哈。夫人是不知道啊,我那知府衙门太久没修过,一到冬天就感觉四处漏风,前些日子准备修来着,哪知他就先下了雪,我那府里一群壮得跟狗熊似的大老爷们,这几天都缩在墙角里直跺脚。”
沈清无奈:“行了,行了,明天就让人先去知府衙门弄。”
“那就谢谢夫人了。”
目的达成,杜仲爽快道谢,丝毫不觉得羞耻。
其实杜仲也是有苦难言,自他到青州任职以来,这几年年景便开始不好,上面要收税,下面收不出粮,杜仲有心为百姓,也使不出劲来。
三年前,初到此地时,杜仲还不理解前一任为何说凡事要与将军府商议,大事更要听取将军府意见。而且陆沉陆大将军又不在青州,府里只有一众后院女眷,夫人虽是男人,可已嫁为人妻,似是不合适商议大事。
那时,前一任知府对杜仲露出微妙的笑容道:“我在此地任职五年,前三年与将军打交道,后两年时常和将军夫人交流,将军实干,凡事不多言,但重要之事从不延误,许多在你我之位无法完成之事,将军都能做到做好,而夫人虽年轻,但少年多才,很有智慧,常常有意想不到之妙处。你上任之后,自可慢慢体会。”
转眼三年过去,杜仲也体会到前任知府深长意味。他虽未曾见过将军,但在陈朝谁不知道将军威镇四方,镇守边关,龙韬虎略,而夫人,杜仲在这几年接触中,既赞叹其聪明智慧,更佩服夫人仁义。
试问有哪位夫人有如此学识与仁义心肠,能叫青州百姓户户有余粮,家家不卖子。什么吃斋念佛,修的是口上佛,夫人做的实事,成的是心中德。
“眼下最头痛的是青州府的流民数量太多,加上这次雪害,好些人家房屋坍塌,流民数量又增加,青州安全隐患增大,秩序难以维持,光是这些流民的安置就够费心的。而且我担心粮食不够,城西的免费赠粥铺不能维持下去。”
杜仲向沈清请教:“该如何是好?”
“我想用以工代赈之法。”沈清不多说。
杜仲大老爷们生生被憋得哭丧着脸:“话是这么说,但找不到这么多活计来让人干啊!”这时节,哪有那么多活计找出来?
沈清不慌不忙:“杜知府,请勿担心,此事在我沈清计量之中。首先青州尚有几百余亩地瓜地未收获,这些收上来一是有了过冬食物,二则流民有了活计,以劳动换取食物,既有秩序,又安排了流民去向,三则,忽然降雪,这些东西虽在土里头埋着,但已经遭受低温冷害,不易储藏,也须尽快收上来,尽量降低损失,这几百亩的地正好找到人干活。”
杜仲惊讶:“几百亩?青州组织开垦种植的不是才一百来亩吗?”
“将军府另外还种了一百多亩地。”说到这里,沈清不免想吐槽一句,古代的地主们地可真多!
“当真?如果这样,那便是有过冬的食物了。”
沈清不语,番薯这东西味道好是好,但吃多了他烧心,除非灾年,否则万不会把它当作主粮。可眼下,沈清担心已久的灾年……
沈清按下心头疑虑,继续道:“其次,杜知府还记得我们去年推广到其他府县的棉花吗?”
“对,夫人让我不仅在青州本地推广,更要像全国各地其他适宜种植的地方大力推行。目前在许多州府,包括夫人极力要求的长江下游太湖平原等地,推行下去。数月前棉花采集完毕,据其他同僚反应,反响极好。产量大、质量好,比丝便宜高产,比麻布舒适,到明年,只怕种植的地方会更多。”
杜仲说到这里,就惊异于夫人的手段,也不知夫人从何处所得这些奇异之物。而且夫人还设计出一种织布的机器,比从前的好用数倍,推广之后,真正利国利民啊。
“此番大雪,气温骤降,边关战士必定比往常更加艰难,我希望这批布,能尽快做成冬衣,送往边关。因此我需要征收大量能做女工的妇女,在十天之内,完成这数万冬衣冬被。”沈清表情冷峻道。
这是雪害之后,他担心的第二件事,陆沉在边疆守关,北川地属北方,靠近荒漠地带,冬日严寒,虽暂时仍旧不知这场大雪有没有下到北川去,但毋宁多言,今年的冬天,边关会比往年难过。想到这里,他不由望向窗外的雪地,这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不知凉了多少人的心。
杜仲拍桌答应:“夫人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妥,十日后,定会将所需冬衣棉被准备好,送往边疆,以解将军之急。将士在外保家卫国,我想整个青州府百姓,也会齐心协力办成此事。”
沈清喝一口茶,说:“杜知府办事,我沈清自然放心。此前二事是当务之急,而这第三件,则是一时半会儿无法完成的。”
“什么事?”杜仲疑惑地问。
沈清将目光从白雪收回,与杜仲直直对视:“明年可能会有严重旱涝灾害,而青州地形与气候来管,洪涝的可能性非常之大我希望能够重修水利。照如今的清河堤坝来看,完全无法挡中如若到来的洪涝灾害,一旦清河决堤,清青州危矣。”
“当真?”杜仲被沈清眼中的凝重震惊,“不知夫人所言,可有确实情报?”
沈清摇了摇头,“此事无他人知晓,我也无任何证据,如果杜知府信我沈某人的话,请务必着手去做。而青州地形,一旦水涝发生,便是淹城之患。”
而且很有可能是全国旱涝并行,沈清正在考虑如果将这个消息发散到出去。不知会不会被当成妖魔邪说,事实上他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明年真的会大旱。在沈清的上一世,一场突如其来大雪带来了末世,接着第二年南涝北旱,当年,大部分人甚至不是因为丧尸而死。不知为何,这一次他有相同的预感。沈清希望自己的预感只是多虑了。
毕竟这个时代并没有末世。
杜仲深思片刻,这件事他还拿不定主意:“事关重大,我需要再想想。”自古修筑水利都是一件大难事,各方面的调度,人力财力,不是空口白话就能做到,水利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了。
“不过修筑水利一事本就是利国利民之事,只是若要加急修筑好,恐惹民愤,如果到时没有灾害,百姓必定满是愤言。”而且清河堤坝的问题本就由也来已久,只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生危险,慢慢地也就被人忽视了。
沈清也知道要迅速办成这件事有多难:“我明白。此事的确暂时不急,知府可以再多考虑考虑。”
转眼便到了晌午,杜仲辞谢了沈清的留宴,沈清只好送对方出门。
走到那庭院中,杜仲再一次把目光放在了玄深和小宝身上。
玄深已经铲完了庭院的雪,正坐在长廊的长椅上和小宝分吃一个馒头,这次正巧让杜仲看清了脸。
杜仲有些惊讶于将军府里扫地的下人都有如此相貌,不由笑着和沈清说:“将军府里的下人都照这模样挑选的吗?”如果这样,将军府的标准。也是够高的
沈清干咳了一声,道:“那是我前几日在集市上遇见,收留在府里的,不一样。”日后,玄深要是清醒了想要离开,沈清自然放对方离去。
“原来如此。”杜仲恍然又不由自主地往那边看了几眼。
沈清见他的目光总往那边张望,便出言打断道:“走吧,我送杜知府出府,杜知府不是中午还要到玉肴斋赴张员外的宴吗?这都快晌午,莫让张员外等焦急了。”
“对对对,”杜仲拍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那就拜别夫人了。夫人请勿再相送。”
沈清将杜仲送走,快步折返原路,见那玄深和小宝果然还坐在长椅上。
“外面的椅子凉,以后别坐着了。”
沈清突然冒出,玄深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三两下从椅子上跳下来,站得笔直笔直。看样子又是管家给他教的。
“管家的话,你不必全听。”
玄深点点头:“嗯。”
沈清又吩咐,这一大一小像俩小孩似的,“那几个丫头早窝到房间里烤火去了,你要是冷了,也过去和她们烤火。你瞧瞧小宝,脸都冻红了。”
玄深低头瞅瞅小宝的脸,不言不语地摸了摸。
沈清大概也知道玄深的性子,只能吩咐道:“都到晌午了,你快些去厨房,天气冷饭菜凉的快。”
玄深又点点头,抱起小宝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