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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唐老爹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双手支着毛竹大板,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一身梅青薄丝袍都汗湿了大半个脊梁。唐老爹喘了半晌的气,方颤颤的抬起一只胳膊,抖糠似的指着唐惜春,嘴里召唤唐惜时,怒喝,“惜时,给我拿下这个孽障!”可怜的唐老爹终于意识到,文不与武斗,靠自己的体力拿下唐惜春有些费劲。
    唐惜时原是守在祠堂门口做门神,这会儿见唐老爹既累且气,眼中有些不忍,脚往前一迈,唐惜春大叫,激将法都使出来了,“唐惜时,我现在体力不济,身上带伤,你要胜之不武么?”
    唐惜时脚步未停,实诚的点了点头,“嗯,那就胜之不武吧。”
    唐惜春顿时噎死。
    唐惜时没啥机会表演少林武功的精妙非凡,唐老爹弱脚书生一个,唐惜春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是绣花枕头,体力消耗过大。唐惜时来抓他时,唐惜春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
    唐惜春有着非凡的决断力,尤其是在危急时刻。眼瞅着唐惜时一步步的逼近,唐惜春当即立断,拧身一扑跪在老爹面前,将脸一抬,涕泪齐下,双臂紧紧的搂住老爹的腰,放声痛哭,“爹,我知道错啦!”
    您老就看在儿子好像刚刚重生的面子上,珍惜一下儿子的第二条命吧!这回万一咣当给打死了,老天爷还不知道会不会让你儿子第三次重生呢!
    您儿子,毕竟不是属猫的啊!
    第2章 唐罗氏
    花木扶疏,庭院深深。
    本是七月暑日,烈日如火,连树上的知了都给晒的无精打彩,失了鸣叫的兴致,恹恹的伏于绿叶掩映中,静悄悄的消磨这暑天闷热。
    陈饰精美的小卧厅里,坐北朝南正摆一张花开富贵的老红木软榻,榻上铺一领玉色冰簟,一秀丽妇人慵懒斜倚,合衣轻卧。一碧衫丫环跪伏脚榻之上,一面打瞌睡,一面给妇人轻轻的捶腿。
    正是暑日,这小卧厅之内,非但不觉半丝暑气,反是凉浸浸的,和着室内幽幽雅雅不散的一缕清香,种种舒适怡人,便是神仙也住得了。
    帘拢轻动,一个身着娇黄裙子,头梳垂鬟髻十八\\\\\\\\九岁的大丫环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那碧衫丫环正瞌睡的香,半分未曾察觉。还是这黄裙丫环一只手轻按于她肩上,碧衫丫环方警醒了,回头一看,弯起一双明净的眸子,无声甜美一笑。
    黄裙丫环声音压低,轻声禀道,“太太,黄嬷嬷来了。”
    俏丽妇人显然并未入眠,她懒懒的睁开眼睛,含笑责怪,“你这丫头真是,黄嬷嬷就是你祖母,还一口一个黄嬷嬷的。”
    黄鹂笑道,“太太面前,奴婢不敢坏了规矩。”小步上前服侍俏丽妇人起身。
    门外丫环听到里头的动静,连忙打起帘子请黄嬷嬷进去。黄嬷嬷头插一二金钗,身着绸衣,看着就是体面老仆。她尚未行礼,俏丽妇人已摆手,“嬷嬷不必多礼,坐吧。”
    黄嬷嬷依旧将身一福,压低了些声音,“太太,已经未初了。”
    俏丽妇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喉间哼了一声,“什么时辰,又与我有什么相干。人家都大剌剌的说了,有后娘就有后爹,可不是我虐待了他?我又何必去多事,再叫人以为我这继母有甚歹毒心肠,更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嬷嬷静静听了这番抱怨,依旧温声劝道,“大爷孩子心性,说出的话哪里做的准。正因他口无遮拦,对太太不敬,老爷方恼了大爷,这不才教训他么。只是老奴细思量着,太太是长辈,俗语还说呢,大人不计小人过,母子哪有隔夜仇。太太是嫡母,大爷喊您一声太太,就是您的儿子,太太还能真跟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不成?再者,就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只当尽孝了。”
    “罢了罢了。”俏丽妇人面色微缓和,“我们罗家是什么门风,我自幼承父母教导,难道还真跟他一个半大小子计较?只是后母难为,少不得受些委屈,这些年我受的还少吗?多一次也不多。现在什么时辰了?”
    黄嬷嬷禀道,“已是未初了,奴婢着人去打听了,祠堂里鬼哭狼嚎的,约摸是真打狠了。”
    罗氏一笑,心下微微快意,嗔道,“咱们老爷啊,生就是这副严厉性子。还好夏哥儿是个省心的,行了,老太太这个时辰定在午觉,莫要去搅扰老人家,传她们进来服侍我梳洗,这就去给大爷求情。”
    黄嬷嬷奉承道,“太太心胸宽阔哪,无人能及。”
    罗氏叹,“做人后娘的,哪个敢不宽阔来着。”
    罗氏出身书香,其父为正三品礼部侍郎。好端端的书香闺秀,要说怎么给唐大人做了继室呢?还要从这年代的一桩盛举说起——春闱。
    大凤王朝最重科举,朝中六部高官无一不是科举进士出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老子爱才子,民间男女也偏爱才郎。故此,每年春闱后,新科进士就成了婚配热门。每次春闱三榜一出,除了特有背景的新科进士,余者都要被抢——抢去做新郎。
    罗氏十五岁的时侯赶上一科春闱,其父当时官职尚低,家丁也没本事,原是抢了一个三榜同进士,想着凑合凑合倒也罢了,结果还未把同进士运到罗家,就给人中途劫了去,搞得罗氏十五上没嫁出去。
    罗氏母亲出身将门,当年就是罗氏的姥爷亲自出马,把罗氏的爹罗老爷抢回家配给女儿做丈夫。罗母自己得了抢女婿的甜头,一心一意要给闺女抢个好的。那年的同进士被人劫了和,罗母一合计,反正闺女年纪不大,索性再等三年。
    终于罗氏十八岁时,又赶上朝廷春闱。这回罗老爷争气,升了三品侍郎,比较能拿出手了。罗母往娘家借了数十彪壮兵丁,金榜一出,由罗母亲自带队,把唐女婿抢回了家去。
    要说唐大人这相貌真是没的挑,当年唐大人不过二十二岁,正当青春年华,且生的身长六尺三寸(一尺约合30CM),长眉凤目,鼻高嘴阔,端的是才貌双全伟丈夫气概。
    而且,唐大人的春闱名次也好,二榜传胪。
    细算起来,比罗大人当年的名次更好。
    罗母完全是,抢了人就跑,中间打退六七拨劫和的,历经千辛万苦的把唐大人劫回了家去。好茶好水相待,又一番好言好语的相问,主要是问其婚姻状况。
    小唐进士喝一巡好茶,坦诚相告,“出身寒微,家有老母幼子、糟糠之妻。”
    罗母一听这话便是心下一跳,她实在是相中了这位年轻俊俏的小唐进士给闺女做女婿,当初捉女婿时瞧着小唐大人年轻俊俏,还以为家中未曾婚配呢,谁晓得竟连儿子都有了。
    罗母心里就甭提多懊恼丧气了,然后,罗母耍了个小花招,她老人家一面叹道,“实慕大人俊才,不想竟无佳缘,可叹可叹。”一面叹,一面就避出小厅。
    接着在罗母的暗示下,罗母身边得力嬷嬷——黄嬷嬷出场了,黄嬷嬷借机与唐大人拉了两句家常,然后从门当户对、夫贤妻孝一直说到好男配好女、好马配好鞍,总而言之一句话:小唐大人你愿意休妻不?你要愿意休妻,咱家老爷太太也乐意将掌上明珠相许!
    听了黄嬷嬷一番好言相劝,小唐进士喝完三盏好茶,将青花瓷盏轻轻的放于手畔几上,一掸身上皂布袍,温声道,“若今因富贵而弃糟糠之妻,他日必因富贵而弃贵府小姐。唐某自幼读圣贤书,不敢行此不义之士。贵府偏爱,小生心领。”施施然起身告辞。
    黄嬷嬷将小唐进士的话照禀罗母,失去如意佳婿的遗憾如同三月犹带寒意的微风,她老人家眼圈儿一酸,抹着眼睛道,“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怎生偏就与你姑娘无缘哩!看小唐进士衣衫素朴,如今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虽与咱家无缘,到底唐突了他,他身量与大哥儿相仿,取两套大哥儿未上身新衣,送与小唐进士。就说他才情高,人品较才情更高,请他勿必收下,莫要见外。”
    黄嬷嬷脸色微僵,道,“太太,小唐进士已经告辞了。”
    罗母嗔,“这孩子,走这么快做甚,当心出去再被人抢。”只得作罢。
    小唐进士走得飞快是有原因地,罗家的茶实在好,小唐进士出身贫困,从未喝过如此香茶,一时忘情,就多喝了几盏。
    茶喝多了,难免就要那啥。
    小唐进士要面子,尤其当时黄嬷嬷拉着他的小嫩手说的口沫横飞,小唐进士实在不好要求去如厕。于是,一直憋到黄嬷嬷说到口干舌噪,小唐进士才当即立断回绝了罗家,一路急行出了罗府。走出罗府的巷子,到街上三拐五绕寻一僻静角落,小唐进士撩起衣衫顺畅的解决三急之一。
    谁知小唐进士刚顺畅了,裤带还未来得及系上,一只麻袋自天而降,于是,小唐进士被抢了第二遭。
    据说,那天小唐进士被抢三回,然后,他三次坚贞表示:糟糠之妻不下堂。
    要知道,敢放手抢进士做进士的,那在帝都城也是数得着的人家。不然,条件忒差,人家新科进士可得瞧得上你家呢!
    小唐进士富贵后不忘糟糠之妻,纵使三家扼腕少了个好女婿,不过,大家也钦佩小唐进士品行过人、令人称道。
    小唐进士十五载寒窗,一朝成名天下知,功名富贵随之而来,正是要回家接老娘老婆儿子来帝都来享福的时候了。谁晓得,发妻刘氏这般没福气,小唐进士敲锣打鼓回乡时,刘氏已是病重难起,与小唐进士团圆数日后便药石罔效不治而亡。
    小唐进士成亲早,他十六,刘氏十八,刘氏出身小地主家庭,娘家有几百亩田地,在刘家庄算是富户。当初刘老爷瞧着小唐念书有灵性,想着投资个潜力股,便将女儿相许。刘氏为人温柔可亲,照顾比自己小两岁的丈夫极是用心,婚后夫妻二人亦有无数甜蜜时光,刘氏一面操持家中用度,一面孝顺婆婆,服侍丈夫,四乡八里出名的贤惠人儿。更兼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了与小唐仿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唐惜春,初时心下偶尔对刘氏微有挑剔的婆婆唐老太太,这时候对刘氏亦是赞不绝口。
    刘岳父投资了潜力股,小唐也争气,二十二岁就中了进士。惜之刘氏命短,丈夫刚刚功名有成,儿子尚且懵懂顽童,便撒手而去。
    小唐进士哭了三天三夜,无奈人死不能复生。小唐进士感念发妻情分,上书朝廷请了一年的假,给妻子守孝。
    这年头儿,给祖父母、父母守孝要辞官在家,守妻孝大多是个名头上的事,根本不必辞官。女人如衣服,前程才要紧啊,怎奈小唐进士情深意重。因他是当年的二榜传胪,正当热乎头儿,此事上达天听,皇帝也允了,还叹一句,“难得如此痴情人。”
    痴情的小唐进士在老家给老婆大办了丧事,寻了好穴处,想着待百年之后夫妻便可团聚。于是,在乡间一面守妻孝,一面教导幼子,奉养老母。
    倒是帝都又有人对小唐进士留了心,这人并非别人,便是罗母。
    罗母一合计,先时你有老婆,不愿和离,这是咱没缘法。如今你那老婆薄命,这岂不是天作的姻缘么!
    世间事便是如此,或者冥冥中自有天定。
    罗氏在十九岁那年的冬天嫁给了守完妻孝重返帝都的小唐进士,有个礼部侍郎的老岳山,小唐进士重入朝林院学习,三年之后外放知县,如今已升迁至成都府府尹,端的是顺风顺水。
    罗氏嫁给唐大人,从头到脚没有半分不满意,就是唐老太太,亦不是刻薄之人。唯一让罗氏时不时心绞痛的就是他的继长子唐惜春了。
    要说唐惜春少时,那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只是后来唐大人专心科考,长年在外,难免疏忽,家中发妻刘氏与唐老太太只知溺爱,不忍管教,就养成了唐惜春好逸恶劳的性子。更兼唐大人一直感念刘氏深情,又有唐老太太在一旁护着,唐惜春越发骄纵,小霸王一般。
    罗氏虽说是继母,实非什么险恶心肠,她初嫁时,也曾真心管过唐惜春几回。无奈,继母难为,略说的重了,她便人前人后的不是人。这么折腾了些时日,罗氏的心也冷了,索性冷眼随唐惜春去。
    更兼唐惜春是个混人,受些小人教唆挑拨,与罗氏关系一日日败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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