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举着奶茶对裴樱道:“今天是除夕,没想到我们就这么过了个年,裴樱,谢谢你能来找我们。”
裴樱点点头,张玉珊面无表情,不急于吃饭,继续用唯余完好的手颤抖着卷着邻居克里木送来的烟丝。
不知张玉珊最近去了哪里,短短几个月,已似迅速苍老十岁。她发丝干枯,嘴唇皲裂,脸上皴痕遍布,裹着厚厚的羊毛皮袄,佝偻着身子,像个老太太一般。她原先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出门的时候,衬衫上能看出崭齐的熨烫线,皮鞋不见一丝灰尘。
张玉珊见她一只手操作不便,帮她撕好馕淹在奶茶里,又主动替她卷烟,张玉珊小声道:“谢谢。”
裴樱眼一热,这么几个月心一直都挂在她身上,接到小虎电话的时候,简直想哭。从下午见到她,终于听她说话了,她哽咽了一下又克制住:“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玉珊神色冷然,并不答话,罗小虎觑一眼张玉珊,也不敢补充。
裴樱脑海里立刻浮现起毡房外那辆烧穿的吉普和黑乎乎的地窝子,她不愿意回答,自己也不再多问,只顾往炉子里添羊粪蛋。
吃完饭,裴樱收拾完碗筷,上外头取雪擦洗。哈萨克人不过春节,地窝子里两家人像是歇了,都不见声响。
再回到炉子跟前,罗小虎取子弹时失血过多,已钻进被窝睡了,只剩张玉珊和裴樱相对无言。裴樱这两天为了找张玉珊,车马转徙,根本没时间找地方给手机充电,况此时身在沙漠腹地,有电也没信号。她坐在炉子前,拿着手机,怔怔地想着几千里之外那个人,火苗在她幽暗的眸子里跳跃。
良久,张玉珊终于开口了:“你想不想打电话?”
有些事,张玉珊从来不问,但她又好像什么都知道。这样的深夜,她没有亲人朋友,念念不忘能打电话的人,除了苏正则,还有谁?
张玉珊嗓子有些粗哑:“想打就去,山梁脚下那家有卫星电话。”
想着外面死寂一般的天地,厚厚的积雪,裴樱有些迟疑,而且,万一人家歇下了呢。
张玉珊含住卷烟,淡定地抓起一把羊粪蛋扔进炉子:“再不去,他们就真的睡觉了。”
裴樱踌躇了一会,找手表看了时间,本地时间八点多,她收起手机,立刻有了决断。张玉珊用仅供活动的一只手翻出手电和羊皮袄丢给她,她套上皮袄,戴上面罩,掀开门帘,钻进了黑夜。
毡房外,冷风刀子一般刮着,她羽绒服套羽绒服再套了个皮袄,光穿着都喘不过气来,她却在这盈尺厚的积雪里狂奔着。平缓的沙子堆成沉默的山梁,风声呼吸声陪伴着她朝那一天一地的黑暗里没头没脑地跑去。这里的人白天出去放牧都穿皮裤,她那几条羽绒裤根本不顶用,刺骨的冷风蛰痛膝盖,她浑身都在发抖,却觉得胸膛里那颗心从来没有这么火热过。
跑着跑着,寂静的天地竟让她错觉地以为,整个星球只有她一个人的心在跳动着。
克里木一家早已歇了,她在门外徘徊一阵,还是鼓起勇气“打扰”了人家。克里木的妻子开了门却听不懂汉话,她比划一阵才沟通成功,苏正则的号码早已深刻脑海,她立刻拨过去。
电话接通,她喘着粗气,一颗心喜悦得要飞出来:“正则!”
接下来回复过来的声音立刻让她那颗飞扬的心坠入冰窖,摔得粉碎,等挂完电话。她想要给人家钱,又不知如何开口,费劲地从层层叠叠的衣兜里掏出张百元大钞,克里木摆摆手,指指门。
回程路途她再跑不起来,跋涉到毡房,先前冒的汗珠凝结成霜,整个人冻得像坨冰,张玉珊还在烧着羊粪炉子。
裴樱蹲在火前,体温慢慢回转,她听见自己低声道:“我们,住在一起了。”
张玉珊不做声。
裴樱干脆将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如数说了出来,法国留学,房子,同居,甜蜜与彷徨。为什么方才电话里传来王洁瑜的声音,她会那么害怕,为什么见到那个叫侯丹的女人她会那么惶然;她相信苏正则,但是她不敢相信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命运。
“我不知道和他在一起走不走得下去,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法国,他的身份注定了将来一定会遇见越来越多的优秀女人,可我……和他在一起,像是走在一条没有尽头的峭壁路,每天都害怕自己掉下去。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虽然不知道去法国能学到什么,但是我想离他更近一点。如果他真的属于我,打开笼子,他也一定会飞回来。如果不属于我,现在这样守着,其实也没有用。”
她越说越黯然:“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如果真的不行,大不了像现在一样,从头来过。”
他说:我们试试。
他还给她买了一套房子,搬过来跟她一起住了几个月。
他们每天睡在同一张床上,她却每天都害怕,这样的日子还剩几天?到此时才明白,原来她从未奢望过他们能够天长地久,她给自己下了个赌注,输了,这砝码原本就不属于自己,赢了才是赢了。
良久,张玉珊才淡淡地说:“不要说什么从头开始,没什么能从头开始,愿赌服输。”说完作势要去睡,裴樱帮她抖开棉被,掖好被角,拾起羊皮袄盖她身上。
裴樱接到小虎电话时,他再三强调让她买多一点御寒物资,她到了县城四处找车找医生,时间紧凑,只好看见什么买什么。羊皮袄大衣,棉被,整张的毛皮,后备箱塞满,车后座也堆得人都不好下脚。本以为已够三人用,没想到拿到这冰天雪地的沙漠里,几个人一分,又送了好些给夏迪克家,他们三个也只是勉强够用。这毡房比地窝子冷上许多倍,裴樱又烧了一会炉子。
穿着羽绒服窝回被子里,厚实的被褥都让给了伤员,裴樱实在太冷,一夜不曾安眠。天蒙蒙亮的时候被人推醒,罗小虎摸着张玉珊的额头:“珊姐发烧了。”
她迅速起身穿戴出去叫医生,医生是县里诊所请来的汉人,只身援疆,无家拖累,是以大过年也肯跟着裴樱往沙漠跑。张玉珊浑身是伤,前期处理不当,伤口发炎引发高烧,医生带来的针剂消炎抗生素都被冻住了,根本无法输液,必须回县城处理。
这时门帘被人撩起,拥挤的毡房进来一个人,克里木拿着卫星电话对屋里人嚷嚷。
医生略懂一点哈语告诉他们:“他叫你们谁接电话。”
起初各自懵懂,裴樱忽而想起来,一阵狂喜,上前接了电话。
果然是苏正则,但这里条件有限,电话充电极为困难,裴樱长话短说,交代了位置便挂了电话。
离去之前,除了必要的取暖物品,多余的东西都按照张玉珊的意愿送给了夏迪克一家,张玉珊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挣扎着向夏迪克说了句对不起。
裴樱陪两位伤员坐在后座,雪依然很厚,车行缓慢,中途熄火几次,万幸一直没再下雪。
一行人终于在晚上赶到了县城。
罗小虎受的是枪伤,虽然是猎枪所致,但这里禁猎已久,不敢去大医院,只好安置在那医生的小诊所里。张玉珊挂上消炎药体温消退,裴樱放下心来,找地方给手机充上电,开始给苏正则打电话。
不知为何这人电话居然打不通,她想了想,给他发了条短信,通报了这里的一些事情,又告诉他自己已经从沙漠出来,伤员住到了诊所。怕他担心,事无巨细。
晚上吃过饭,没出去找旅馆,仍旧守在张玉珊床边,罗小虎叫她去睡也不肯。屋子里有暖气,撑着撑着,终于睡了过去。
醒来时,睁眼一片漆黑,身子微微一动,一个火热的胸膛紧贴上来,她骇了一跳,正手忙脚乱要爬起来,那人长臂一捞,没好气道:“是我!”
☆、第95章 吵架前夕
醒来时,睁眼一片漆黑,身子微微一动,一个火热的胸膛紧贴上来,她骇了一跳,正手忙脚乱要爬起来,那人长臂一捞,没好气道:“是我!”
裴樱身子一僵,仍旧没反应过来,苏正则埋她颈里,她才回过神来,心头喜悦:“你怎么来的?”
苏正则凶她:“怎么来的?到了乌鲁木齐,雪太大没车,买的火车票来的!”
大年初一飞乌鲁木齐,又连夜买了个火车票,真是,气得一口咬住她的脖颈,裴樱轻声娇喘。
裴樱睁眼四顾,房内一副酒店房间装扮:“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打你电话,罗小虎说你睡着了。”
那应该是小虎告诉他诊所地址的,想着睡着了被他带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干嘛不叫醒我?”
苏正则拂开她额前碎发,低头瞧他:“想我没?”
裴樱红着脸,仰望着他,轻轻点头。
苏正则不怀好意地在她耳边吹着热气:“想哪里了?”
裴樱翻身下床:“几点了,我要起来了。”
苏正则拖住她,裴樱惊慌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下一秒,人已被他压在身下,他亲着她,含糊道:“我要吃你。”
还不知张玉珊现在情况怎样,裴樱一心记挂,不肯就范。苏正则任由她挥打挣扎,只管掰住她的脸含住她的唇不放,另一只手雷厉风行解着两人的衣物,不多时已裸裎相见。
裴樱呜呜推拒,苏正则微微松开她,将毛衣从她头顶拿下,抱她到被枕之上,托住她双腿便抵了进去。裴樱没防备,低促娇弱地啊了一声,听得她自己都脸红,事已至此,只好咬紧牙关再不出声。
苏正则深深浅浅地撩拨她,恶意地欺负她,裴樱在他身下颤栗,扭曲,痉挛。而他总是在关键处逗弄她,裴樱满头大汗,脸红得要出血,恨他却又不是真的讨厌,偏那人不罢休地追着问:“想不想?”
裴樱不肯出声,双手交叠挡住面孔,苏正则放肆一顶,裴樱慌乱地娇喘一句,紧绷的背脊爬下一窜颤栗,明明怨怪他的恶意,叫出来却更像是在撒娇,滴得出水。不待她咬紧牙关,苏正则已大开大合,冲撞得她再没力气集中,唇畔无意识地飘出一缕呻吟。声音似欢愉又似不堪承受,像嗔怪又像求饶,柔弱娇媚,婉转低徊,苏正则骨头都要酥了。
完事之后,苏正则自身后紧紧搂住她,两人一身汗水。苏正则在她耳边轻声道:“下次还要这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