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珍浑身一颤,抬手想拉掉巫玉堂的手。
可巫玉堂不松开,他说:“别看。”
南珍缓缓垂下手,一颗泪顺着他的手滑落。
宋福七似乎没有看见那一大池的血水,一脚绊倒,整个人栽进了里面。
他是会游泳的,可却不见他自救,他的手脚安静的张开,整个人浮在血水之上,面朝下。
水面鼓起一串气泡,很快恢复平静。
南珍看不见,只能听见有人踏进了水里,一阵水花溅起后,四周安静得有些可怕。
“……”几次张口后,南珍艰难的喊了一声:“爸?”
恶人终有恶报,巫玉堂叹息一声,在南珍耳边说道:“我们走吧。”
南珍一步也走不了,是被他架着出去的。
南珍已经猜测到发生了什么,她伏在巫玉堂的胸口哭泣。
走了,他们都离开她了。
直到他们离开了那个肮脏黑暗的地方,巫玉堂才将手从南珍面上移开。
一阵刺眼的强光令南珍睁不开眼睛,但她知道,他们安全了。
娇暮一直等在这里,当看见出来的天玄时,她笑了,轻轻抚着小腹,不知在对腹中的孩子说些什么。
天玄一直走在后面,见到娇暮站在那里,如盛开得最好的紫薇花。他快步越过巫玉堂和南珍,朝她走去。
他还没告诉她,那个关于他们的未来。
他现在就要说了,心尖上微微发颤,他很紧张。
玉堂,那时,你是不是也像我这样?
南珍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线,睁开来,看见的就是巫玉堂微微皱着眉,一脸担心的模样。
“我们会有一个家,向天玄说的那样。”巫玉堂替她抹干净脸上的泪。
南珍憋着嘴,忍着哭,她拉住他的手,想告诉他,很多人在我的身边来了又走,你曾经也是这样,来了又走,今后,你可千万别再抛下我,不管任何理由,都不行!
但,这番话还没说出口,脚底就一阵剧烈晃动。
***
巫玉堂忙扶住了南珍,回头看向天玄,天玄的怀中也有娇暮,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仰头看向开始摇晃的大山。
细碎的石子纷纷掉落,接着是大石和灌木,千年的城墙开始显出裂痕,地板开始下陷。
“糟了!”巫玉堂拉着南珍往前跑,“跟着我,别松手!”
这是一场巨大的毁灭,南珍亲眼见到往日辉煌的城堡,一点点的,坍塌。
城中仆人四处逃窜,嘴里念着:“山大王生气了,山大王生气了!”
可这一次,没有巫师,没有人告诉他们应该怎样才能让山大王平息怒火。
巫玉堂趁乱回头,大喊:“天玄,快走!”
可地道的出口处,天玄和娇暮仿佛丝毫看不见这场动荡,他们立在原地,低声说着些什么。
“跟我走吧!”天玄苦口哀求。
“不了。”娇暮离开他的怀抱,慢慢向地道内走去。
天玄一把拉住她:“你想干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他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想到的。
“天玄。”娇暮回头往他,希望将他此刻的容貌永远记忆在心里。“我走了,别想我。”
此时,在他们的脚边,一道裂缝如闪电之势狠狠劈开沉睡的大地,娇暮站在这一半,天玄站在那一半。
“抓着我的手跨过来!”天玄怒吼。
可娇暮却挣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往深处走去。
从后面看,她的腰身还是少女时的那般纤秀,她的发尾摇曳,飘着紫花。
天玄,我说过的,我要让宋权给我陪葬。谢谢你替我做到。我完成了巫师交代的事情,也能去地下见他了。你……不要想我,去找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吧,你们会有可爱的孩子,幸福的一生,相守到老。
娇暮越走越远,渐渐的,天玄已经看不清她发尾的紫花,地壳上的裂缝越来越大,狂风吹来,将尘土泥沙扬上青天。
天玄低下头,细细看自己的双手,从刚才起,他的手就在不住的发抖。
他与巫玉堂从小一起长大,作为他的伴读,接受一样的教育。以前,他们都认为制药、制毒,并没有什么不好,只要家族需要,巫师需要,他们就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可巫玉堂后来从外面回来,告诉他的第一句话是:“天玄,我们的双手,应该用来救人。”
那时他才分清了对错,看懂了是非。
然后,他见证了整整四年,巫玉堂单面付出的爱。他那时不懂,现在懂了。
为了心爱的人,死又算的了什么?
没有了心爱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娇暮,等等我,我们一起走,有我在,你就不会那么害怕了吧?
天玄回头朝怒吼的巫玉堂挥挥手,玉堂,你走吧,我要留下来,陪着娇暮。虽然不能出去了,但是跟她在一起,不论哪里,也不违背我之前那样美好的梦想。
地动山摇,风沙滚石,巫玉堂亲眼看着天玄跳过那道巨大的裂痕,往地道深处追去。
最后一眼,是天玄冲他笑了笑。
他很久没有这样的笑容了,放下了所有,追寻他的娇暮而去。
***
南珍想回头拉住天玄,可就算她此刻毫无障碍的跑过去,也追不上天玄的脚步。巫玉堂从后面拉住了南珍,他的眼底有痛,有泪,他说:我们走吧。
可是……
那是他的选择。
巫玉堂带领着城堡中的仆人跋山涉水,当他们踏上平坦一方时,远处的城堡深深陷入地下,被永远深埋。
那样高扬的尘土被山风吹到南珍面上,南珍唯一觉得可惜的,是那个阁楼上的秘密。
巫玉堂是彻底的看懂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没关系,我从明天开始继续写,等我们六十岁了,你可以有一个很大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