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那十几个为首的神殿修士便陆陆续续地笑起来。
“我说是什么人莫名其妙的在这儿发神经,原来是一个脑袋有问题的疯子……”其中一个女修看着顾清玄大声道,她面容俏美,姿容颇佳,脸上丝毫不加以掩饰的嘲讽神情却明显地破坏了这种美丽:“……居然还说什么太上长老在火堆里,哼, 我看火堆里面的东西根本就是他的脑子吧!”
其他的几个修士配合地哄笑着,女修仿佛从这笑声中得了鼓励,愈发不依不饶地讽刺道:
“投降或者死?就凭他?哈!他以为他是谁呢!殿中排名前百的修士我都认得, 其中可没他这号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估计是修炼时候走火入魔修傻了,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这女修话里话外饱含着十二分的讥讽不屑, 即使顾清玄就站在他们身前不远处,她也没有要把声音放得低一些的意思。很显然, 尽管顾清玄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这群来自神殿的修士还是不能理解他们此时所面临的处境,以为顾清玄仅仅是在和他们说大话罢了!
神殿高高在上、从无敌手的日子已经过得太久太久,久得新生一辈已经将这种威严视为了理所应当:他们不能想象、也无法接受世界上居然有人真的敢于挑衅神殿的威严。
即使是在这些神殿修士心中最荒谬可怕的那些梦境里, 也未曾出现过如今这样荒谬的场景:有外敌来到神殿腹心,杀死神殿的太上长老,还对着他们这些核心弟子发话说不投降便死——这三件事情里的任何一件,在他们的概念中都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更何况如今是三件叠加在了一起?
肯定是眼前这个不知底细的修士疯了,在刑罚殿前面放火搞破坏还胡言乱语。说什么太上长老陨落……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罢了。
即使太上长老的尸体就在他们的不远处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杀人凶手也正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依然下意识地这么想着。如果在外面的什么地方,顾清玄放出这样的话时,眼前这些修士或许会更加谨慎一点,但这里,可是神殿经营多年的老巢!
在神殿的腹心之处,刑罚殿的正门口旁,“太上长老被杀”这件事情显得是这样不可思议,荒谬到几乎就没有一点可能性。
那些修士们站在一起,笑着、嘲讽着,顾清玄却意外地仿佛并不在意,他只是温和地微笑着,问他们:“那你们选择的是第二个选项咯?”
“什么第二个选项——”一名修士不耐烦地说,就在这时,另一名一直在笑的修士忽然不笑了。他止住笑容,用手肘捣了捣旁边修士的胸口:“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这里不是刑罚殿的正门口处吗?前面这疯子都开始放火了,殿中值守的太上长老为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由这一点开始,那修士很快便联想到了其他的更多不妥处:“就算太上长老在殿中闭关无法做出反应,那殿前值守的那些童子呢?他们总不会一起去闭关了吧!就算是太上长老派遣他们去做事,也不会一起都派遣了去,至少会留下一个两个,也好看守门户……”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往前走去,想要看看会不会有哪个童子站在他视线的死角处。但方才踏出两三步,修士的目光刚刚从火堆与顾清玄的身上移开,在看清殿前景象的那刻,他的脸色便一下子大变起来。
“殿门——殿门没了!人也没了!都没了……花栏台阶……太上长老……”
在修士视线可及的地方,所有的事物都化成了散碎的尘埃粉末,修士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一地的粉尘里,脸色看起来比石粉更白。
……太上长老,难道是真的出事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修士忽然打了个寒颤,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阴影张开翅膀掠过他的心头,一股冷气从头到脚地窜下来,令他油然而生一种格外不祥的预感。
他瞬间想起了顾清玄给他们的那两个选项。
“等等!先等等!不是第二个!我们还没有选——”那修士下意识地大喊着,在他同伴们诧异惊奇的目光中,顾清玄看着他微微一笑。
“抱歉,晚了。”他说。
顾清玄扬起火鞭遥遥一挥,下一个瞬间,大殿之外蓦然涌起了可怖的滔天火海!
仿佛是漫天的火烧云降临到了地面,千万匹昳丽绸缎霎时间展开,数不清的火流汹涌奔腾,那些神殿修士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裹挟到了其中。
但在被火海裹挟进来的刹那,不知火焰厉害的修士们还没有停止自己的嘲讽。
“青阳你忽然这样害怕,我还当他有什么厉害手段,结果也不过是些火焰而……不!不对!这是什么火!”
在火焰吞没掉那名修士的护身法宝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震惊恐惧的神色。他慌乱地在储物戒指里翻找着,很快摸到了一只小玉瓶,打开之后仿佛不要钱般用力抖动着瓶身,将瓶中装着的东西一股脑儿向着火海倾倒而去。
那只玉瓶左不过巴掌大小,其中倾倒出的却是彷如滔滔江海一般的水量,水流如瀑布般哗啦啦泻下,好像瓶口的另一端所连接着的不是瓶身,而是一整条河流或者一整座湖泊般。眼看着这条河流形成,将自己等人与火海隔绝开来,那名修士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握紧玉瓶,冲着自己的同伴们大喊:“过来!都过来!这是我家老祖亲自祭炼出来的六极真水,连太阳真火也能够扑灭,在这火海中护住我们理应绰绰有余……”然而他的话尚且还未说完,火海中便猛然升腾起一阵雾气。
周围的火海翻滚涌动,蒸腾的雾气也被火焰映得颜色通红,那雾气迷迷蒙蒙,浓郁极了,在火光的照映下全然是艳红的颜色,看起来艳丽无比,倒真的仿佛是火烧云一般了。满地的火海与雾气彼此交映,艳丽奇美到了极致后,却有了一种格外雄浑壮阔的美丽,然而在这美景中站立着的神殿修士脸色却难看极了,好像面前的不是美景,而是地狱。
“我们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因为恐惧到了极致,这修士甚至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不断地喃喃着同样的话。在号称能熄灭太阳真火的六极真水蒸发殆尽、“地狱”将他彻底吞没的那一刻,这名修士的脑海中终于浮起了一个勉强成型的念头:
“如果刑罚殿中的太上长老真的陨落了,生死殿中的那一位为什么会至今都毫无反应……”
他并不知道,负责掌管生死殿那一位太上长老永远都不可能再做出什么反应了。因为早在顾清玄潜入神殿之前,他便在仙缘诱惑下前往了那个陷阱,和其余的那些修士们一起,死了个彻彻底底。
此时刑罚殿周围方圆百里的范围已经完全被火海吞噬了,冲天的火光摇曳,焰锋几乎要挨蹭到了苍穹。隶属于神殿的修士们慌乱地在火海周围四散奔逃着,各种真水、净水被他们拼了命地往火海里倾倒,但这些各种各样名头厉害的水同那些六极真水的命运一样,统统被火焰蒸发成为了缥缈的雾。
雾气、蒸汽与火焰焚烧产生的尘埃漫天飞舞,将好一座仙气缭绕的星球弄成了仿佛末日降临般的景象。
在这彷如末日一般的景象中,顾清玄身化虹光疾驰而出,一路向着大阵的东北方向飞去。
——神殿中负责银河帝国事务的那部分,正是位于整座大阵的东北方!
东北方的一座不起眼的星球上,银河帝国相关事务的总负责人本来正处在闭关中,但不知为什么,从几日前开始他的危险预感就像是一根灵敏得过了头的天线,始终在那儿“哔哩哔哩”地响着,弄得他差点生出心魔,根本就无法安心调息。
“怎么了?究竟怎么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这预感多年来还从未出过错,可是现在我身在神殿之中,究竟会有什么事情令我也感到危险?”
他像是一头焦躁到了极点的犀牛般在房间里团团乱转,怎么也弄不明白这危险的预感究竟来自于何方。整个神殿上上下下都被他捋了一遍,但最后得出的结论,也还是“我根本就没有得罪人”。
自从当年得罪了某位太上长老、被发配到这负责凡人事物的地方之后,这一位总负责人就深刻意识到了权力的可怕性与缩着脖子做人的必要性。同样的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他自认为这些年来做人足够周全,神殿上下理应没有人会刻意与他过不去——至于神殿之外,哈!神殿外能有什么人可以让他也感到危险?
单单论对外界的了解程度,整座神殿中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够与他相比。正因为太过了解,总负责人才下意识地摒弃了危险来自于神殿之外的选项。
哼……神殿之外的凡人界那是什么地方?那里所谓的高手之流,不过是一群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玩意儿罢了!什么天阶地阶,什么水火异能,看起来似乎很厉害,但是到了神殿面前,还不是说按死就能够按死!
倒是那个科技发展到后面,令他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预感,这玩意儿日后会对神殿产生威胁……但,也仅仅只是威胁而已,而且在产生这种微妙预感之后,神殿方面已经做出行动,将凡人们的科技发展限制住了。
所以这危险预感究竟是来自于何方呢……
这一位总负责人并不知道,如果他现在能够放下这一点点的刻板思维,去联络银河帝国的暗室看一眼,他立刻就能发现尼古拉斯的命牌已经碎成了一摊粉末,而那些用作联络之途的玉牌,也都在某种诡异力量的作用下化为碎粉。
通过这一点,他也许能够猜测出外界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就算危险的预感再怎么在他的耳边拼命尖叫着,他终究也还是没有这么做:就像是消息传回来这么久之后,神殿也还是没有派人去失去了主人的生死殿中看一眼那样。神殿这座庞然大物在宇宙的巅峰已经屹立了太久太久,久远到他们都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威胁,面对此时迫在眉睫的危机,神殿上下的反应全都迟钝得可笑……
……不,不对,他们其实根本没有感觉到所谓“迫在眉睫”的危机。
是,刑罚殿的太上长老陨落了,刑罚殿所在整座星球都被笼罩在火海之中,但那颗星球不过是神殿所属千万星球中的一颗罢了,虽然的确位于腹地没错,却也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地方。
是,那些出去寻找仙缘的修士们是都一去不复返了,但这种事情在神殿的历史上也不是从未发生过。像是裴家当年那一位老祖,不就是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黑洞里吗?
是,倒霉的长眉长老的确是在寒域那儿陨落了,但一个长老而已,死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被派去支援他的那两位长老,也一样没有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