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训练馆,深夜的街道寂静无声,她有些恍惚,没听到汽车喇叭的警告,剧痛袭来,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再一睁眼,她躺在医院里,变成了叫何翩然的十六岁少女。
何翩然也是花滑女单选手,虽然是单亲,但母亲家境优越,她出于热爱这个项目所以开始正规训练。她身体条件优越,完全是天生为花样滑冰打造的一件完美半成品,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受不了苦练辛劳打了退堂鼓,冰协指望她出成绩不肯放人,她便一时想不开任性割腕。
何翩然的妈妈到底把陈正歌赶了出去,回身抱住她继续痛哭,“不练了!我们再也不练了!”
“妈……”何翩然低低说道,“能让陈教练进来么?我……我有话要说。”
她不习惯这个称呼,又因为失血过多浑身无力,声音也细细的。
何茜犹豫片刻,还是顺着女儿的意思,让陈正歌踏入病房。
看着陈正歌,何翩然强撑着坐直,露出虚弱却坚定的笑容。
“我不会放弃的。”
她轻轻的,郑重许诺。
不是对陈正歌,而是对自己,对梦想。
是的,这一次,她绝不会放弃!
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艰苦的训练熬下来,所有人都傻了眼,原来最爱偷懒哭鼻子的何翩然一夜成了冰雪中心的风云人物,甚至有人编出“翩然精神”这样的话来赞叹。
一切准备都为了这一次世青赛。
原来的何翩然对大赛心有抵触,每次关键时刻就掉链子,装病不去比赛,世青赛一次没参加过就已经到了女单选手升组的年龄。
所以,第一次世青赛也是她的最后一次世青赛。
她必须把握机会。
陈正歌匆忙拿来水,九原千代的成绩也已经打出,她发挥正常,基本clean,暂时稳居第一。
轮到何翩然上场。
她取下刀套滑进场地,隔着广告版与陈正歌相对。
“你好好滑,只要完成就行,女单前五名咱们国家多少年都没有过,你不上领奖台也是咱们的骄傲,别给自己压力。”短短几分钟,陈正歌的要求一降再降,生怕她有心理压力。
何翩然拍拍他的手背笑了笑,表示自己没有紧张。
陈正歌略微松口气,却听到她脆生生的语调惊雷一样炸破他的脑子。
“教练,我要把322放在最后。”
跳跃安排在后程虽然有加分但考验体力,在体力不充沛的情况下也会影响完成质量。可她的短节目只排在第三,完美发挥固然能登上领奖台,但她要的,却不止如此。
陈正歌傻了眼,语调都轻颤起来,“翩然,比赛不是儿戏,这是你升组前最后一次国际大赛,你……”他突然顿住,目光汇聚在她一双黑眸的波涛中,她那么沉静自若,曾经让自己头疼的十六岁小姑娘一去不返,那一刻他忽然相信,放开手,相信她就好。
“你自己看情况,别勉强。”他狠狠点头,目送她滑向冰场。
广播里分别用俄语和英语播出她的名字和国籍。
何翩然不是什么人气新人,之前也没在国际大赛露过脸,更何况在国内,本来花滑就是冷门项目,女单自陈露上世纪辉煌过后没有丝毫成绩,自然国内国外都无人关注,掌声稀稀拉拉,像是敷衍。
她环视四周,没有国旗,也没有条幅。
什么都没有。
像极了曾经她一次次孤独的征程。
短暂的掌声归于寂静,她滑行至冰场正中,双手举过头顶,舒展出最优美的姿态。
配乐响起,双臂展到极致快速旋回,这是第一个动作。
比赛开始。
旋律配合滑行,滑行呼应节奏,节奏伴着跳跃,跳跃引发欢呼,欢呼却传不到她的耳中。
观众消失了,裁判消失了,所有人都消失了,光线黯淡,音响粗噶,像极了从前日日夜夜,她曾经训练的旧冰场。
只有她一个人,重复再重复,从跌倒到完成,不知多少次。
《沙皇的新娘》这段配乐已经融入到她骨子里,音符漾开蔓延在刀刃、指尖、还有每一个眼神中。
场上何翩然投入挥洒,场边陈正歌胃都开始痉挛。
他觉得自己比徒弟还没出息,竟这么紧张,可看她小小的身影竟真的只在应该322连跳的地方跳了个3F,他手心冒的已经都是冷汗。
配乐从慢板进入,中途快板,这段直线步伐他编的时候还颇为得意何翩然滑行好能够掌握,现在却暗恨自己干嘛弄得这么难!
第一个联合旋转顺利完成。
陈正歌还未等松口气,只见她衔接的一串舞蹈动作稍微比配乐慢了半拍。何翩然乐感极好,出现这种状况只有一个可能。
她体能分配不均,后半程透支,有些跟不上节奏。
陈正歌膝伤开始作痛,他在心里猛吼,小姑奶奶,我的小祖宗,求你别在后面上322,随便换个三周单跳,求稳就行!跳跃基础分少了连跳无所谓!台子不上无所谓!现在只要换成单跳,保住前五毫无疑问!
陈正歌激烈的心声何翩然听不到。
她只能听到配乐渐渐在快板中步入最后的疯狂。
后半段音乐,复杂的直线步伐后,她的确感觉体力分配有些不均,这时候把322改成单跳还来得及,虽然会失去连跳的规定分,但至少完成不会受到影响。
不。
她听见自己清晰地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