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里叼着一小片绢布,显然是临时写就。桓容探手取过,顺便抚过苍鹰背羽,引得后者蓬松胸羽。这种熟稔,让初见的谢安王彪之很是惊奇。
忽视两人奇怪的表情,桓容看过绢布,又望一眼城下,当即命汉兵放下吊桥。
“陛下三思!”王彪之出声道。
桓容没说话,只将绢布递了过去。
王彪之和谢安传阅之后,都对其上的内容惊讶不已。
“长安愿同我朝定约?”谢安问道。这同秦策之前的国书可不一样,甚至称得上南辕北辙。
桓容摇头笑道:“不是长安,而是秦玄愔。”
“不是长安?”谢安和王彪之同时面露迟疑。
看着两人的样子,桓容低声道:“谢侍中之前还说,秦氏父子不和,与我朝大有裨益。如今机会送到眼前,为何又生迟疑?”
谢安和王彪之心头一震,不由得摇头失笑。
的确,真能达成此约,于国朝的好处不可估量。哪怕要遇上长安的怒火,或是被人指摘趁人之危,一样值得冒险。
短期内无需对上这群杀神,更能将实际的好处握到手里,骂出花来又算什么,照样不痛不痒。
更何况,如今华夏之地,燕国和氐秦先后被灭,吐谷浑亦将不存。其他的胡族被连消带打,短期不成气候,仅余长安和建康对立。
这样的情况下,谁能出面指摘建康?
长安吗?
自说自话,落在他人眼中,可信度值得商榷。
史书记载?
秦氏建制不过两载,势力仅止北方。桓容的帝位则由晋帝禅让,同曹魏、两晋一脉承接,真要比民心,比修史打嘴仗,长安肯定不是对手。
想到这里,谢安和王彪之犹如醍醐灌顶,顿感一念通达。
“两位以为如何?”桓容笑道。
“陛下英明!”
能让谢安道出此言,着实是不容易。
还要感谢魏晋风气。如果换成唐宋以后的封建王朝,听到他有这个打算,恐怕会有耿直的谏臣出言制止,八成还会以头撞柱,用血来对比天子的无德狡诈,残暴不仁。
“陛下?”
“无事。”
打消莫名的念头,桓容重新打起精神。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支炭笔,在绢布的背面写上两行字,重新递给苍鹰。
“去吧。”
苍鹰这次没叼,而是用锋利的脚爪抓起绢布,很快振翅飞走。
接到回信,见城门前的吊桥放下,秦璟点出一队骑兵,道:“尔等随我入城,余下皆在城外扎营。”
“诺!”
随行人中有张廉和染虎,夏侯岩被留在城外,带领大军扎营搭建起帐篷。
两百骑兵走向城门,桓容转身步下城头,登上大辂。亲自出面迎接,算是给足了秦璟面子。
对此,谢安和王彪之未做反对。毕竟秦璟此行不怀恶意,如果事情顺利,还能给国朝带来不小的高处。
官家为表重视,此举并无太大不妥。
至于事情传到长安,秦策会怎么想,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谢安和王彪之交换眼神,都是抚须而笑,表情颇具深意。
不久之前,官家回给的秦策的国书可是相当不客气,言辞锋利直戳人心。如今却对秦璟这般重视,无论长安生出何种推测,其结果必定会十分有趣。
桓容给足秦璟面子,秦璟自然投桃报李。
见到天子大辂,秦璟立即举起右臂,随行两百骑兵同时翻身下马,一手持缰,一手用力捶在胸前。
秦璟上前两步,正要弯腰行礼,桓容已抢上前,双手托住秦璟的前臂,笑道:“将军此来,朕喜不自胜,无需多礼!”
称“将军”而非“殿下”,是为向秦璟表明,他在信中的意思,桓容已有意会。
果然,耳闻“将军”二字,秦璟眸光微闪,顺势直起身,依旧抱拳道:“见过陛下!”
“朕已下令设宴,秦将军请!”
“谢陛下!”
为表重视和亲切,桓容同秦璟把臂,借长袖遮掩,指尖擦过秦璟手背。
秦璟神情不变,依旧是风霜雪冷,煞气遍布周身。背地里却五指反扣,修长的手指嵌入桓容指缝,带着枪茧的指腹擦过桓容的掌心,引得后者嘴角微抖,耳根发热,险些当场破功。
当日城内设宴,为秦璟接风洗尘。
城外的骑兵也不用再啃肉干,热腾腾的肉汤和炙肉送来,搭配蒸饼馒头,再加上味道爽脆的咸菜,十足让人胃口大开。
营地中,帐篷陆续搭起,并有栅栏立在四周,锋利的尖端向外,提防可能出现的变故。
城中送来膳食,夏侯岩正安排夜间巡逻。听到帐外的喧哗声,当即眉头一皱,大步上前掀开帐帘,不及开口,就闻一股肉汤的香味迎面扑来。
秃发孤和一名汉军幢主来送膳食,因前者是拓跋部出身,通宵鲜卑语,匈奴语也能说上几句,和营地中的骑兵迅速搭上话。
夏侯岩出帐时,秃发孤正和几名鲜卑和敕勒骑兵聊得热火朝天,兴致起来,干脆取出随身的匕首,直接递给对面的鲜卑骑兵,很是大方豪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