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璟和张廉离开,王彪之忍不住开口道:“陛下,臣斗胆,敢问舆图从何而来?”
桓容知道会面对这样的疑问,没有半点慌乱,而是气定神闲,伸手指了指上天,又点点自己的额角,笑得很是神秘。
魏晋时代,求仙养生之道大盛,士族一度以嗑寒食散为风尚。
桓容登基以来,这种风气逐渐扭转,但是,涉及到“上天”“神明”之类,予人震撼委实不小。
正如此刻的谢安和王彪之,由桓容的动作联想开去,都是面露惊讶,甚至有几分震撼。
“陛下是说?”王彪之手指上天。
桓容既没点头也没摇头,仅是笑道:“不可说。”
三字一出,谢安和王彪之互相看看,很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知晓不可再问,话题重回白兰城上,依两人的提议,可退让一步,取城半座,仿效姑臧的施政之法。
关于秦璟提出的条件,可以半数答应。
“西海郡固为要道,但紧邻草原,驻守屯兵实为不易。”谢安认真道,“再者,秦氏入主长安,建制称帝,在北地实力雄厚。如要出兵西域,建康远水难及。”
“不若暂时交于秦氏兄弟,如父子相争,陛下正可坐收渔利。纵不能予以拉拢,亦能削弱长安实力。”
谢安的话有理有据,桓容先是点头,旋即又缓缓摇头。
“陛下?”谢安面露不解。
“秦玄愔要西海郡,是为自己准备的退路。”桓容一语道破天机,“屯兵此处,七成以上是不想和秦策发生正面冲突。”
为了刘皇后,秦璟可以顶住秦策压力,带兵灭几姓豪强。牵扯到秦氏在北地的根基,他不可能不做深入考虑。
别看秦氏父子不和,一旦桓汉起兵北伐,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故而,知道希望不大,桓容仍希望秦璟能带兵提前出发,离开中原。哪怕就此远隔,终身不能再见,至少人还活着。
想到这里,桓容不禁自嘲。
还是想当然了。
扪心自问,让他丢下南康公主和李夫人,撒手建康,抛开一切,做得到吗?
根本不用细想,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他自己做不到,为何以为秦璟能做到?
轻轻摇了摇头,桓容只觉得心头发沉,情绪上涌,不是一般的矛盾。
“就如谢侍中所言。”桓容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而是撇开诸多烦心事,采纳谢安的提议,以西海郡换半座白兰城和白兰山,以及秦璟手中的匠人。
“粮食和皮甲也可市换,兵器当慎之又慎。”王彪之补充道。
“朕知。”桓容点点头。
就定约的相关细节,君臣三人仔细商议,确定没有疏漏,当即草拟出条款,抄录在竹简之上,作为定约时参考的文本。
事情暂定,谢安和王彪之起身离开。
“臣告退。”
桓容目送两人离去,等到殿门关上,室内陡然变得寂静,无意识的叹息一声,捏了捏额心。表情中不见半点轻松,反而愈发凝重。
王彪之和谢安走出正殿,行至中途,遇左右无人,王彪之压低声音,忍不住开口道:“安石以为官家所言确实?”
谢安停住脚步,抬头眺望,碧蓝晴空犹如水洗,一时竟有些出神。
“安石?”王彪之略感诧异。
官家有神游的爱好,怎么安石也变成这样?
“子不语怪力乱神。”谢安深谙道、儒两家,对法家亦有涉猎。世风之下,对桓容的话终究半信半疑。说是完全不信,却无法断定舆图从何而来。
若说是随意绘成,未免太过详尽。而且,以桓容的为人,十成做不出这样的事。
丈夫无信岂可立世?
随驾巡狩这些时日,谢安留心观察,在桓容的身上发现不少端倪,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即使没有摆上明面,循着蛛丝马迹,得出模糊的答案,谢安仍不免暗暗心惊。
贵极之相,天命之人。
莫非真如扈谦所言,这位年轻的天子注定会是天下雄主,成为复兴汉室,主宰华夏国运之人?
“安石是说舆图不真?”
谢安收回目光,看向王彪之,沉声道:“舆图不假,余下则未必是真。”
王彪之皱眉,不禁有些糊涂。
谢安洒脱一笑,道:“叔虎何必自扰?官家以国为先,以民为本,登基以来诸多作为,实有明君之相。”
“今汉室复兴有望,何必于细枝末节上计较?难免会因小失大。”
王彪之:“……”
他计较细枝末节?
说出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是谁?!
谢安微微一笑,是他说的没错,不过一句感慨,叔虎怎么就认真了?
王彪之脸颊紧绷,纵然气得浓眉紧皱,依旧是不折不扣的帅大叔一枚,甚至凭添几分威严,“风采”更胜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