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又问奶奶,“那要是爸爸喜欢这样的人呢?您更加不能接受了吧?”
之前唐奶奶还想了一下,这次想都不用想就冲口而出,“那肯定不行!我儿子怎么能娶个拿不出手的媳妇!反正他都有你们了,就算不找也成!”
唐青宏看着奶奶脸上坚定果断的表情,心里明白自己和爸爸的事永远都不能让她知道了。爸爸身边就算是个女的,条件差一些的奶奶也看不上呢,何况是自己这头正宗白眼狼。
在唐家女人的眼里,唐民益无疑是全世界条件最出色的男人,如果低配还不如就这么单着,起码能完全属于这个家,不会被配不上他的女人抢走。这也是欣雁和奶奶为什么都默许爸爸不再娶的理由之一。
话说到这,唐奶奶不由起了疑心,眼睛在儿子和孙子之间扫来扫去,“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宏宏这番话不是白说的吧?民益!是不是你看上了哪家的有夫之妇?这种事你可做不得呀!”
唐民益皱起眉头,一脸刚正,“妈,我至于吗?而且我会让宏宏知道?您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唐奶奶一想也是,以儿子的谨慎,就算有这事也不会从孙子嘴里说出来,又转头逼问孙子,“那你干嘛说这个?你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人?你可别吓奶奶啊!”
唐青宏还是一脸风清云淡的微笑,半点也不心虚,“嗯,是有这么个人,他离过婚,还有两个孩子呢,不过您既然觉得不好,那我就不执着了。我也不是那么喜欢他的,就是有点好感而已。再说了,他比我大十多岁,想想也是不合适。”
唐奶奶心都悬起来了,但看着孙子的情绪确实不怎么激烈,也当他只有一点点动心,能往回拉就往回拉,“比你大那么多肯定不行!还有两个孩子!你这么年轻去做什么后爸呀!趁早打消念头的好!”
唐青宏笑着安慰奶奶,“我知道了,奶奶,您别担心。既然您不同意,我肯定不会娶他的。”
等唐青宏再三表态,一定不会执着于那位“大龄失婚妇”之后,唐奶奶才稍微消停下来。
晚上睡觉之前,唐民益摸到儿子房间对他一阵好训,“唐青宏,你够可以的,竟然当着我妈胡言乱语。”
唐青宏知道爸爸肯定要发他的脾气,一个劲地做小伏低,“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这回吧。”
唐民益牙痒痒地看着这个让他恨不起来的捣蛋鬼,“你知道错在哪吗?”
他可怜兮兮地给自己数罪状,“第一,我不该吓到奶奶和你;第二,我不该在奶奶面前贬低你;第三,我不该对奶奶做假保证,说我绝对不会娶你……”
唐民益头痛扶额,“唐青宏,你就贫吧,再贫我揍你!”
唐青宏只好自己伸出手往爸爸面前一摊,“我错了,你打吧。”
唐民益实在气恼,把他翻过身去对着屁股就是一顿胖揍,打得他咬紧牙关一脸通红,整个身体都软下来了。
当然,打痛之后爸爸又给他揉了半天,揉着揉着两个人的嘴巴就碰到一块儿去,你追我逐不亦乐乎。末了他嘴巴也被亲肿了,爸爸却起身要回自己房间,他撅着一张麻木的嘴唇找爸爸扯皮,只得到爸爸的冷然一笑,“你以为刚才那顿打是惩罚?那是福利。现在才是惩罚:从今天开始,十天没糖吃!”
……他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目送爸爸走出房间,被撩起来的一身火无处消解。他何尝不知道,今天自己确实急躁又大胆,肯定把爸爸惹恼了。但爸爸并没有真的很生气,因为他的这种冒失和莽撞看在爸爸眼里也是可爱的,这说明他对爸爸的执着到底有多深,在奶奶面前也敢出言试探。其实他没有奢求过奶奶的接受度能有多高,他的表白、他的试探,都只是做给爸爸看的。
才刚翻过年来,金汝两家就摆酒了,婚礼在汝城举行,他没有请求爸爸跟他一起去,而是独自参加。
本来他就是看在金凡嘉的面子上才亲自参加婚礼,就算以后金汝两家都越来越差,他也不忍现在就明哲保身,远离这个性格人品都不错的朋友。
而且就算整个家族都不行了,有他的周旋和帮助,金凡嘉总不至于结局太糟,毕竟这个朋友走的是商路,汝家女儿也并没有参与到汝鹏飞的那些灰色生意里,自父母离婚后是跟着母亲长大的。
贾青涵没有来参加婚礼,因为这个渣滓货在金汝两家婚前又做了一件大大的恶心事——上流圈子里流传谣言,说汝家女儿曾经跟贾青涵交往过,在金凡嘉和贾青涵之间一脚踏两船,后来选定了金家,才把贾青涵出局。
这就是诬陷金凡嘉做了第三者,而汝家女儿也不是什么好果子,贾青涵虽然也会被人笑话,但俨然变成一位情场上的受害者。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贱招数,也只有贾青涵和其背后的一帮狗腿能想得出来,唐青宏听到谣言就一个电话打给贾思源,让他好好管教自家儿子,如果还想跟金汝两家来往。
这个电话才打了几天,孙成凤竟然找到唐青宏这里来了,看到稀客登门造访,唐青宏冷笑着给她开门,“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孙成凤眼睛都是红的,不知道因为太累还是太气,开口就连骂带求的,“你现在是得势了,也不能害青涵啊!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弟弟!就算我以前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也不能这么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算我求你了!”
他脑子一转就猜到六七分,贾青涵这次做的糟心事肯定被贾思源狠狠发落了一番,脸上倒是十分惊诧,“您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您是说,青涵跟贾伯伯吵架了?”
孙成凤狠狠地瞪着他,一双脱框了,“你还装不知道!他爸拿皮带把他抽得不成人形!都住院治疗了!”
这倒是没想到,贾思源肯定是打给金汝两家看的,不要说汝家是财神爷,金家如今的权势贾思源也得罪不起。打一顿儿子就能安抚两家的愤怒,这笔生意投资最小、得益最大,还真是划算。
光打一顿估计还不够吧,他心平气和地继续微笑,“然后呢?贾伯伯是不是押着他去给金汝两家的家长道歉了?”
孙成凤的声音变得十分尖利,眼泪也掉下来了,抖着的手直直指向他,“我就说这是你挑唆的!不然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要报复就报复在我身上,害青涵干什么!你这个没人性的白眼狼!我好歹也养过你!”
他真不知孙成凤怎么有脸说出这番话,也不想跟这个毒妇解释什么,只眯起眼睛扫视她几下,就抬抬手送客出门,“随你怎么想,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孙成凤没想到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厉声冷笑着不肯走,“怎么,心虚了?默认了?青涵跟我说老头子是你谋害的,我起初还不信呢,现在看来你就是凶手!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脸色一沉,这女人哪有资格提起爷爷,顿时声音冰冷地骂出一个字,“滚!”
孙成凤气得站起身来扬手就想打他,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混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此时门口传来钥匙的响动,唐民益下班到家了,一推门看到孙成凤那副做派,冲着箭步过来牢牢钳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孙成凤手臂上就像多了副铁钳,痛得表情都扭曲起来,看清这人是唐民益才不得不忍住怒火,放低身段说出下台阶的话,“唐兄弟,你回来了?我正要跟你说说呢,青宏这孩子也是的,对我这个长辈一点都不尊敬,还冷嘲热讽……”
唐民益表情严肃地放开她,侧过身体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的儿子我自己会管教,就不麻烦孙姐了。再说他一向懂事,你们既然话不投机,那就不用再谈,何必在我家里发脾气?”
被唐民益一顿编排下来,孙成凤啥也说不出了,只得忍气吞声地走出去。唐青宏赶紧起身送瘟神,等她一转过头就重重地关上了门。
唐青宏这算是跟贾思源一家彻底撕破脸了,唐民益也没有怪儿子,就问了问具体事由,了解清楚后只让他最近注意安全,防备那位“孙姐”会不会狗急跳墙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他本来出门就少,听着爸爸的话干脆在家装病,深居简出起来,可在爸爸面前他是讨要补偿了的,“好,那我尽量少出门,你也得多抽时间陪陪我。”
于是接下来这几个月,唐民益能不应酬就不应酬,工作之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家陪儿子。旁人问起来两父子统一口径,都说唐青宏小病一场,在调养身体。
这种生活简直再幸福不过,唐青宏连在家的工作时间都从六个小时减少到四个小时,虽然是高强度的约见和电话处理,做的事情还是不少,亲密的朋友们已经开始埋怨他怎么老不出门,毕竟他怕朋友担心,跟他们提前报备过,身体健康没出问题,仅仅是想偷懒休息而已。
被“金屋藏娇”的快乐日子延续到这年年底,临近春节时家里打来电话,唐奶奶生大病了。两父子都十分紧张,处理好琐事第二天就赶回鑫城,那时唐奶奶已经躺在医院,唐家的女儿们和唐欣雁轮流照看着。
☆、109·一劳永逸
唐奶奶一辈子身体强健,发烧打针都非常少,随着年纪变老除了血压高点,没有什么大毛病,仗着老底子这两年到处玩得凶,还接手了很多老兵基金会的具体事务,说是帮贾老哥完成遗愿。可前两天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头晕得厉害,并伴随呕吐症状,送到医院一查是脑溢血,好不容易才抢救回来,但已经出现偏瘫症状。
看着奶奶在病床上那副受苦的模样,唐青宏当场就红了眼睛,唐民益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想要跟她进行语言交流,她努力说话却模模糊糊很难听明白。
治疗了好一阵子,唐奶奶的病情稍微稳定下来,说话也还比较清楚了,这期间唐民益经常龙城鑫城两头跑,瘦了一大圈下来,全家人都心疼他这么劳累,其实医院里从没缺过亲人,唐青宏也基本上一直都在病房里头照顾奶奶。
唐奶奶总觉得自己从来不病,这一病可能就没准去了,趁着大家都在病房的时候,艰难地交代了不少后事。对唐民益说的无非是好好做事、好好做人,终生都要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对唐青宏这个乖孙子她却格外宽容,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
奶奶都病成这样了,还记得他去年提起的那件事,说自己人到将死就分外看得开,如果唐青宏真的喜欢那个离婚妇人,娶了人家也没什么。她回忆着自己的少女时代,笑谈从前她还是个女土匪呢,要不是唐立本这个读书人不嫌弃她,两人凑做一对夫妻,也就没有这一大群子孙了。
“宏宏,我误了你爸的姻缘……我不该啊。你一定要娶你喜欢的,你爸那边你也劝几句……只要喜欢就成了,管他出身高低,是丑是俊,真喜欢就娶回家呗,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我啊……我就是看不上别人,才不另找的,跟自己中意的人过了日子,再去凑合一个,那怎么过得下去哟。”
后面那些都算是胡话了,奶奶的神志并不是那么清醒,可病房里唐家的几个女儿都哭了起来,尽管她们中间最小的也已经是中年妇人。
唐青宏耐心地陪着奶奶,听她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很坚持她一定会好转,只要挺过这回就又是一条女汉子。奶奶的求生欲望也确实强,对所有治疗都配合得很积极,眼看着是要挺过去了,说话越来越清楚,还笑着对他重复过几次那个交代,“奶奶想得通,只要你喜欢的是个好人就行了!等奶奶熬过这回,你就把她带过来给奶奶看看,啊?现在就算了,我怕冲撞了她,这迷信还是要讲一讲的……”
他也在奶奶耳朵边上轻声说了,“奶奶,他已经来看过您了……不过都是趁您睡着的时候,我们怕您不喜欢他。反正您要快点好起来,只要您好了,我就让您见见他。”
这当然是哄骗了,他不可能真的说破那个事,否则奶奶这个病还没出院可能就得再来一回。他就是想给奶奶一个悬念,有未完成的心愿更容易挺过去而已。
可就在恢复期里,唐奶奶又出现心血管系统并发症,这一次万分凶险,一周内抢救了几次,那副日渐衰弱的身体就此垮下来,再也没能下床。
奶奶走的时候也是幸福的,几乎所有子孙亲人都在病床前守着她,她长时间的昏昏沉沉,偶尔睁睁眼睛却在尽力维持笑容,这份乐观无畏笑对生死的态度感染了大家,他们的病房里最后那几天很少有人哭泣。
奶奶最后留下的话很短,“我去找……我家老头子了……不许哭……都给我……高高兴兴的。”
这样的遗言让大家又哭又笑,到安置后事时也记着她的交代,由主人家出面表示,请各位来宾都不要太哀伤。几个亲人分别上台致悼念辞的时候,都是选择生活里快乐的回忆来讲,在噼噼啪啪的掌声里结束了一个不太凄切的葬礼。
奶奶这辈子活得潇洒恣意,嫁的人也是自己所爱的男人,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没看到儿子和孙子找到两情相悦的爱人了。唐民益守灵的那天晚上,牵着儿子的手一起跪在母亲灵前,两个人什么都不用说,就那么安静地一起跪了好几个小时,籍此把内心真意默默传达给已逝的亲人。
翻过年后就是零七年了,这一年唐青宏提前明示了所有的朋友和合作对象,让大家收紧钱袋子,尤其出口行业为主的要尽快结款,以应对有可能在明年来临的全球经济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