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晋升返虚境界了,那前世他心心念念着想要达到的强大境界。
梁弓宜心中却一片苍茫,他想要欢喜,却如鲠在喉。
他的修行,是为了什么?单纯为了长寿,单纯为了大道,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如此兢兢业业,就是为了像石头一样无从欢喜的活着?坚定的道心,本不应该有这种疑虑,但是苍茫的荒凉感仿佛从远古一直延绵到现在,让他近十年都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泪湿双眼。
蓦地五色流转,在晋升返虚,道行稳定下来的一刹那,五色神网从心而发,梁弓宜心有所感,倏然往前一划!他不过是刚刚晋升返虚,这个运用空间法则的动作却仿佛用过无数次。更是有五色神网助他渡过空间,将他的空间法则演化得难以想象。
不知穿越了多少空间,梁弓宜心中狂跳着,忽然来到那个地方。
那个秘境,那座山,青山绿水,遍山野草。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世界浮华,宇宙亘古……玄法绚烂,道行沧桑。”
虚空之中,星辰绚烂,宇宙渺渺,星空屏蔽了空间和时间,将这座青山隔绝在时光之外。梁弓宜自己也不知如何到了这里,仿佛是五色神网中的最后一道意念借用他和五色神网的力量将他拉扯进来。
梁弓宜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么漫长,又或者多么短暂的时间,这一刻,当初走进来得到五色神网的感觉,重又回来——仿佛他前一刻还是少年,后一刻就成了垂垂朽木;仿佛上一步还是新生希望,下一步就走向了死亡沉沦。
看着那莫名让他“熟悉”的曲折石级,看着那陡峭的一侧青山。梁弓宜面无表情,却猛然泪水横流。他走了几步,隐约又听闻那苍凉却熟悉得深入骨髓的叹息。
“……前世是墓,墓中醍醐;今生是劫,劫来离别;后世是空,空有春梦……”
梁弓宜这一刻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自己是谁,只是再也忍不住,仰头悲凉大笑,笑得嘶哑难听,笑得仰倒在青山石阶上。泪水不停地模糊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外面的星辰,然而他目光所及,却猛然看到一个清晰的地方。
那座众星环绕之中的孤零零的星球,那座被时光封印了的墓碑。
梁弓宜的笑声戛然而止,怔怔的看着那块墓上,那篆刻的四字:吾之挚爱。
梁弓宜忽然有无数言语涌到喉咙,偏又说不出来。他想问:我是谁?我若是轮回而来,我为的是什么?我得到了么?
这样想着,那仿佛从亘古久远之前残留到现在的叹息再次飘渺而来,叹声前面模糊不清,只听得出其中死水般的苍茫。
梁弓宜呆了半晌,忽然脱口而出:“我把夺自他的至宝留在那里……”
梁弓宜猛然站起身,却又愣住,他夺了谁的至宝?又是留在哪里?
他凭着感觉急蹿,辗转来到后山,蓦地转头,看向两棵柳树,便见枯瘦的柳树中间,一块巨大青岩。青岩上蒙着苔藓,他轻轻挥手,五色拂过,青石焕然一新,显出本来面目,宽大的岩体中央刻着古字,一笔一划规规整整,宛如决绝之意,让人看出生硬的棱角:
“缘一场,爱一生,恨一世;三世尽,青山改,此情绝。”
三生尽,即便被时光隔绝,青山也早已不是当年青山,此情已然绝矣。
梁弓宜胸中蓦地剧痛,呆看半晌,忽然喉中一甜,他咽了回去,伸手缓缓拨开青岩,后面是一处山洞。他没有立即进去,他感觉到,之前那宛如从万年前残留到现在又加之于他身上的熟悉感正在缓缓消散。
他迷茫的看着黑暗的山洞,终于晋升的返虚境界道行,让他看着洞里残留着的空旷痕迹。他心里忽然既明白又不明白,哪怕万幸得以重来一次,他也没能真的重来。
想着之前那岩石上平淡规整,隐然悲凉的文字。他瞬间似乎能透过时光,看到让他揪心的轮廓坐在青岩边,那轮廓孤傲单薄,抬手在青岩上缓缓却有力地写下这些文字,然后,那轮廓在他视线中起身,似乎顿了一顿,想要回头……梁弓宜心中蓦地一震:回过头来,我在这里。但那轮廓只是一顿,便毫无停留的跋涉离去,一步一步,决绝却又仿佛带着重伤的踉跄。
“别,别走!我去哪里找你?”
梁弓宜忽然对着山洞喊出声来,声音突兀而又哑涩,喊的话让他自己也茫然呆愣。
呆了片刻,梁弓宜才看清,哪有什么轮廓?不过是他自己站在这里。
只是,他心中的轮廓,他的墨恒,终于是彻底失去了?他不甘心!他无法容忍!他以前还有道行分心,如今道行已成,他还有什么顾虑?他必须,一定要重得挚爱!
“大劫将起,纪元之末……我,我还有机会,我一定还有机会……”
梁弓宜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蓦地握紧了双拳,双臂肌肉鼓鼓贲张。他想,情感不是字痕,说要消泯就能完全消除。他道行已成,此生此世,心心念念只那一人,难不成当真等不到一个回头转身?
五色光华闪动,一晃眼间,梁弓宜消失于原地。
此山依然,哪怕仁圣尊王洞天早已湮灭,它也仍旧被封印在某个地方。
山外星空依旧隔绝着时光,只不知此间封印残留的,又是曾经何人的荒唐。
大劫将起,纪元之末。如今的确如此,但那曾经的曾经,莫非不是如此这般的时候?
面对无穷的选择,每个岔道口的岔路都可能是再也不会交汇的人生。
如此种种,墨恒漠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晋升了返虚,他的虎叔正笑容阳刚的等着他临幸。他们的选择,也是历经三生一般,如今彼此牵手,才得如同空间与时间一样相辅相成,哪怕未来会有无数劫难,但他们宛如太极一般无分彼此,又何须惧怕担忧?
纪元之末,陈旧世界万物的灾劫,也是崭新世界一切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本是七十多章打算完结,如今历经几个季度,断断续续写到了150章,正文勉强的总算是有个交代了。下面还有番外,本是想放到实体书中,但河蟹厉害,想了想,还是修改删减后发上来吧。日后若出实体,将不会有特番。
番外一
一柄仙剑载着三人划破长空。此剑光芒宏大,仙气浩然,不掩不藏,堂堂正正。
剑光上面立着三名娇俏少女,都是化神初阶的道行。
“还有多久才能到啊?雯珍师姐,你不是说大师伯的洞府内,有业火王设下的传送大阵,可以直接传送到业火王的秘境门前?咱们去求大师伯,直接传送过来可有多好,都飞了大半天了,我一直站着好累啊。”
说话者个头稍矮,站在雯珍、雯诺两姐妹中央,蹙着眉头嘀咕着,神态娇憨,眉宇纯真。
“阿星妹妹别听我姐瞎说,大师伯洞府里怎么会有传送大阵?我浩然门护派大阵斗转星移,遮天蔽日,即便不曾开启,也会自发屏蔽所有传送,定住无尽空间,没可能有人在护派大阵之内向外界设下传送大阵。”雯诺忙道。
阿星疑惑:“可是,我听雯珍姐说,业火王掌控莲华业火、虚幻大道,能够焚烧空间,穿梭世界,无可阻拦。而且,那传送大阵是什么圣僧所炼,那圣僧是仙人道行,早已飞升去了不知什么世界,咱们的护派大阵不一定能拦住仙人的法宝吧?还有,雯珍姐说,你们与业火王也曾相识呢。”
雯诺暗暗无奈,心道你不吭不响,倒是知道得多,当下只能勉强笑道:“你雯珍姐是与你说笑呢,我们认识他,他却不一定记得我们,何谈相识?至于业火王有何威能,你雯珍姐也只是巧合之下听到掌门师祖向我师父提过,详情如何,只怕她听没听清都还难说。”又赶紧换过话头,“嗯,现下已经飞过十之七八,再过小半时辰即可抵达莲华秘境了。”
雯诺温柔的笑着安抚着阿星,说完暗中狠狠地瞪了双胞胎姐姐雯珍一眼。
雯珍却蛮不在乎,一手摆了摆,一手遮着额头向远处眺望,口中说道:“我哪有说笑?当年业火王还未成道,你我确实与他打过招呼嘛。再说,二十多年前,大师伯被掌门师祖派出行事,业火王就在大师伯洞府内设下大阵,暗中却传送出去寻找大师伯。不然怎的连掌门师祖都以为业火王始终在大师伯洞府内闭关?十年前业火王与大师伯一起突然出现在门派之中时,我正巧随着师父觐见掌门师祖,哎你没见掌门师祖那表情,可让我忍笑忍得辛苦……”
“姐!你再敢胡说!”雯诺见姐姐竟然敢拿掌门师祖说玩笑,当真吓了一大跳,再看掌门师祖的侄孙女儿阿星满眼好奇,显然正听得认真,她不由得急了,边说边拉扯雯珍。
雯珍却说得起劲儿,回过头来,神神秘秘的对阿星道:“阿星妹妹我跟你讲,现在大师伯看似在自己洞府内修行不理外事,实际上,我觉得,大师伯肯定正在莲华秘境之中对业火王亦步亦趋,只偶尔门中有事,或者掌门召唤时,他才会用传送大阵传送回洞府!平日里大师伯既稳重有担当,又严肃显魄力,你只怕没见过大师伯看业火王时的眼神吧?我上次站得近些,看得我脸红心跳,简直……怎么形容呢,像傻乎乎的粘在——哎呀,你敢掐我,我是你姐!”
雯珍挥手躲过雯诺的手动警告,瞪眼大声道,“我可有说错什么?只怪那业火王魅力惊人嘛,我见到他都有些发痴,大师伯虽然稳重,但会迷恋他也不为奇怪……哎呀,我真生气了!”
雯诺又掐了这不靠谱的双胞胎姐姐一把,见她嘟着嘴不再乱说,才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