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夏源是怎么找到的他,在他联系不到池以衡的情况下,夏源的出现无异于一个惊喜。他毫不怀疑夏源会相信他,夏源是来帮助他的,但让他失望的是,夏源居然也认为他杀了人。
两人的争执不可避免,冲突之下母亲死亡的过往被提及。那是夏泽第一次听说母亲不是意外身亡而是被人害死,而夏源的沉默更是证明了父亲知道这件事。可为什么从没有人告诉他?不,不仅仅是他,他确信舅舅和他一样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陌生女人的死亡,突如其来的指控,母亲去世的原因,父亲的隐瞒,这所有的一切串在一起,仿佛一片迷雾笼罩着夏泽。他再也无法在出租屋躲下去,他要去找舅舅,去找父亲,他要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韩玲到底是谁?可惜他还没有走多远就被疾驰而来的卡车撞飞,带着一个个疑问死在了那个雨夜。
后面发生的事他就不知道了,他以灵魂的状态困在了凤凰小区的房子里,一日日的看着池以衡折磨着自己。夏泽闭上眼,强迫自己的思绪从池以衡的身上移开,默念着韩玲的名字。
一切的谜团都起源于夏源的那句话,他怀疑韩玲是害死母亲的凶手。夏源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是怎么认识的韩玲?他又是怎么知道了这件事?父亲的隐瞒是为了什么?韩玲和母亲的死真的没有关系吗?
纷乱的思绪闪过,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夏泽脸上的阴霾。
持续了一整夜的雨终于在天亮后停了下来。夏泽快速的洗了一个澡,依着习惯时间出现在了餐厅。餐厅内,父亲、周含清和夏凯都已经坐好,大家就在等他一个人。
夏泽在看到周含清身边特意给他留出的位置时迟疑了几秒,最终在众人注意到他的异常前快步走了过去。
“小泽,昨晚睡得怎么样?下雨有没有影响到你?”不等夏泽坐好,周含清就关切的询问起来。
夏泽沉默的低着头,没有回答周含清的话。
拜周含清的溺爱所赐,夏泽在海城的上层圈子里是出了名的性情乖戾,任性不定。若是他心情好,此时他应该亲亲热热的称呼周含清为母亲,顺便向夏凯显摆一下他和周含清的亲密。当然,若是他心情不好的话,就像现在这样沉默,周含清自然会给他找出无数的理由,替他的行为圆回去。
在过去,夏泽从不觉得周含清对他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他是真的将周含清当做了母亲,不管是逃课打架闯祸还是其他,他习惯了周含清替他收拾一切烂摊子。可随着他逐渐脱离了夏家的掌控,随着他跟着池以衡见识到了越来越多的人,他才明白周含清对他所做的一切无非“捧杀”二字。他所以为的母子情深,不过是周含清算计下的一个假象罢了。他是有多蠢,才会相信周含清放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爱,全部疼爱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夏泽的沉默带来的是周含清的尴尬,但周含清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而是紧张的看向了夏泽,“怎么了?小泽是不是不舒服?”
夏志成冷哼一声,“不要以为借着不舒服的名义就可以不去学校,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志成!”周含清埋怨的喊了一句,继而担忧的看向了夏泽,“小泽,不舒服的话不要勉强,要不要我替你给学校请个假?学习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学习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这是周含清跟夏泽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因为这句话,夏泽从幼儿园开始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时不时就要请个假。夏泽心中冷笑,脸上依然面无表情,只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周含清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夏泽的胳膊,“压力不要太大,母亲相信你。”
夏泽点了点头,垂下眼,遮住了里面一闪而过的嘲意。
夏泽和周含清的这一番互动落在了夏凯的眼中,夏凯嫉妒的看着夏泽,垂在餐桌下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夏凯是周含清嫁给夏志成后生的孩子,比夏泽小四岁。从小夏凯就怀疑,他和夏泽到底谁才是母亲亲生的?
每次夏泽有点什么事,母亲都特别紧张。稍微有点头疼脑热,母亲就给夏泽请了假,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明明有时候夏泽是装病,母亲也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副配合的样子。可他呢?不要说装病了,他就是真病了,只要能下了床,母亲就赶着他去学校。这些也就算了,母亲还让他平时什么都让着夏泽,到底谁才是哥哥?夏凯趁着父母没注意偷偷的瞪了夏泽一眼,无声的骂了一句,“讨厌鬼。”
夏泽突然抬眼,视线和夏凯相对,夏凯顿时被吓了一跳,心虚的转过了头。夏泽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重新垂下了眼。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谁也没有注意,夏志成一直等周含清说完,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看向了夏泽。
“以衡从国外回来了,你舅舅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以后每周末以衡会安排出时间给你补课。今天放学后你哪里都不要去,以衡会去学校接你和你舅舅吃个饭。”
夏志成后面说了什么,夏泽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脑海整个被“以衡回来”这几个字占据。夏泽惊疑的抬起头,脱口道:“表哥怎么这么早回来?他不是月底才回来吗?”
夏泽记得清楚,上一世池以衡回国的时间是四月底。也是舅舅安排表哥给他补课,他和表哥才在日常的相处中喜欢上了彼此。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表哥这么早就回来了?
夏志成不满的瞪了夏泽一眼,“以衡什么时候回来是他的事,你记得放学等着以衡就行。如果让我知道你又去哪里胡闹,小心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志成,你不要老是吓唬小泽。”
周含清立刻一幅老母鸡护崽的架势挡在了夏泽的面前。夏志成知道周含清对夏泽一向溺爱,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周含清转过视线,试探的开口道:“小泽你怎么知道以衡是四月底回来?是听你舅舅说的?”
夏泽现在脑海里全是池以衡回来的消息,对于周含清的这种试探根本懒得搭理。他又一次的沉默让周含清显得尴尬几分,夏凯忿忿的看着,眼神变得更加的不虞起来。
早饭还没吃完,夏泽就没心思待下去了。匆匆的换了一身衣服,夏泽径直离开了家,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
“夏泽!”
夏志成气的要死,周含清赶紧出言安抚,不需要有人提醒,夏凯已经乖巧的凑到了夏志成的身边。
“父亲,不要生哥哥的气了,哥哥也是着急去上学。”
夏志成的一腔怒气在看到小儿子乖巧的模样时全都消失不见,他欣慰的摸了摸夏凯的头,夏泽要是有夏凯十分之一的懂事就好了。
☆、相逢
夏泽没有去学校,一个人在马路上晃了一个上午。
路过报亭的时候,夏泽一扫眼看到了《财经周报》封面上池以衡神采飞扬的大幅照片,里面有池以衡的一个专访。夏泽还记得上一世池以衡回国前也接受了《财经周报》的访问,这篇稿子刊登在了五月的第一期。如今时间虽然有了变化,但事情似乎还是沿着上一世的轨迹在走,夏泽苦笑,他不知道这算好还是坏?
捧着买来的《财经周报》,夏泽找了一处长椅安静的坐在那里看了起来。池以衡的访问里面很多内容涉及到了经济方面,他看的是稀里糊涂,但这并不影响他从中看出池以衡对未来的野心。和访问刊登在一起的是池以衡的几张照片,照片上的池以衡英姿俊朗,对着镜头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夏泽一直都知道池以衡很英俊,这几张照片更是突出了他全部的优点。夏泽的视线落在了照片上,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上一世他死后池以衡的样子。记忆中的池以衡面色苍白,眼神空洞而绝望,精神更是颓然的厉害。每天都把自己逼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一样,靠着一口气撑着才没有倒下。夏泽垂下眼,掩去了其中的难过。如果说早晨听到池以衡回来,他闪过一丝心动,想要再次靠近池以衡的话,那么一切的情不自禁都在看到这几张照片之后清醒了过来。
池以衡值得更好的,更好的女人或者男人。对方要比自己优秀,比自己温柔,比自己聪明,比自己能活的久一点。他只要站在一边看着池以衡幸福就好。他希望池以衡永远都是照片上这样神采飞扬的样子,永远不要出现他记忆中不人不鬼的模样。
池以衡……
夏泽的手抚摸过照片上池以衡的脸,低头温柔而虔诚的在池以衡的唇上亲了一下。
池以衡,对不起!池以衡,我爱你!
小心的收好了杂志,夏泽拎着包拐向了学校的方向。上一世在池以衡的监督下,他拼尽全力终于考上了大学。这一世虽然没有池以衡,他也想要靠着自己努力一把。一路胡思乱想,等到夏泽赶到学校时,已经是下午快要上课了。校园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夏泽所在的班级位于学校的最后一栋教学楼,离着学校大门颇有一段距离。据说一则是因为离得马路远比较安静,另外也是为了高三的学生收收心,没事别总想着往外跑。
夏泽边走边怀念的看着校园里的一切,拐角处,一个身影朝着他跑了过来。
“夏泽,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打你电话怎么一个都不接?”
说话的是一名瘦高的少年,校服敞着,满脸的桀骜。夏泽皱了皱眉,又是一个他不想看到的人。对方名叫周子昌,和夏泽同级但不是一个班,是夏泽过去的狐朋狗友之一。说来,夏泽和周子昌勉强还算的上是亲戚,周子昌的姑姑就是周含清,他是周含清哥哥的小儿子。因着周含清的这一层关系,夏泽过去和周子昌着实不错,但那都是上一世的事了。在夏泽知道了周子昌是周含清特意安排在他身边,为的就是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之后,他就再没搭理过周子昌。
眼见周子昌已经跑到跟前,夏泽不得不停下脚步。
“周子昌,有事?”
名为周子昌的少年没注意夏泽的冷淡,嘻嘻哈哈的凑了过来,一胳膊圈住了夏泽的脖子。
“不高兴?是不是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
夏泽向来随心所欲惯了,当下冷着脸挣脱开了对方的胳膊,不耐烦道:“昨天什么事?”
周子昌小心的观察着夏泽的表情,提示道:“徐阳啊?他昨天甩你一巴掌,我都跟哥几个说好了,就等你过来,放学堵着他教训一顿,让他长长教训,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怎么样?”
周子昌一副表功的神色,夏泽心中不爽,昨天那巴掌是怎么一回事他自己知道,没想到会把徐阳牵扯进来。
“和徐阳无关,是我自己的事。”
周子昌明显不相信,“他打你可是全班都看到了,你还打算忍着啊。你要是怕闹大被姑父知道,咱们就小教训一把,不会给你惹事的。”
夏泽听了他的话几乎冷笑出声。哪回他打架父亲不知道?父亲要是不知道不教训他,周含清怎么出来做好人?夏泽心里不耐烦,就想要打发走周子昌,又有几个身影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周子昌、夏泽快点,哥几个还等着呢。”
过来的这几个都是熟面孔,是经常和夏泽玩在一起的人。夏泽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子昌已经抢着三言两语将夏泽的意思说了一遍。
“怎么?这件事就算了?”开口的男生人高马大,体形魁梧,叫马天磊,是校篮球队的,和夏泽关系最好。
夏泽点点头,“算了吧,真和徐阳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