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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父亲拉下了脸,孟清海也只得住口,捡些孟广孝爱听的话头,总算是让孟广孝的脸色好了起来。
    归根结底,他几次出言劝说父亲,为的也是自身,并非是对孟清和有什么兄弟情谊。若孟清和真如父亲所言,便不需多虑。再者,父亲是孟氏族长,自己的岳丈又是里长,待到中得院试,入县学读书,孟清和于他也不过随手可碾死的蝼蚁。
    想到这里,余下的一丝担心也不复存在。
    只有孟刘氏神色间仍带着几许忧色,想说些什么,却着实无法开口。
    抛开孟广孝父子,孟清和与孟王氏也进行了一番长谈。
    母子俩说话时,孟许氏和孟张氏并不在场,不是信不过两位嫂子,只是孟清和不想节外生枝。孟王氏能无条件的信任他支持他,孟许氏和孟张氏则未必。毕竟他想要做的事情,影响的可不单单只有他自己。
    事实证明孟清和的顾虑并非多余。当他将自己的打算告知孟王氏之后,孟王氏足足愣了一盏茶的时间。
    十二郎,莫非真的傻了?
    好好的农户不做,竟然要去从军?成了军户,他还怎么科举?这些年的书都白读了?当家的地下有知还能合眼吗?
    百年之后,她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孟家的列祖列宗?
    “娘,儿子没傻,更没犯糊涂。”孟清和尽量放缓声音,他也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会对孟王氏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但已经决定的事情,他绝不会再更改。
    从军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孟清和”的家人,也为了顺便坑一把孟广孝。
    若没有“投身”在这个少年身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成为飘零在六百年前的一缕孤魂。能飘回现代便罢,飘不回去早晚都是死路一条。
    能活着,没人乐意死。
    既然得了别人的“好处”,就要负起相当的责任,甭管这“好处”是不是他愿意要的
    不过,他这么做坑的可不只是孟广孝,连带着整个孟家屯都别想跑。
    回头再看,也只能说明孟某人的挖坑技术已然登峰造极。
    “儿啊,你真的决意如此?”
    “娘,请信儿子这一次。”
    孟清和咬咬牙,双膝一弯跪在了孟王氏的跟前,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是二十一世纪的孟清和,而是一个生活在明初的失怙少年。
    “娘,儿子早被从学中赶出,恐此生考试无望。爹和两位兄长不在了,家中田地是必定保不住的,孟家屯也不是长久的容身之处,从军是唯一的出路。”
    孟王氏嘴角轻颤,抬起手,似想要抚过孟清和的头,到中途却又放下了。
    “儿啊,是娘没用,累得你如此。”孟王氏眼圈微红,却到底没落下泪来,自当家的和两个儿子身死,她的泪也快流干了。
    “娘,这是儿子的决定。”孟清和看着孟王氏,目光坚定,话语激昂,“父亲与兄长死于鞑子之手,即便不能手刃仇人,儿子也要杀几个鞑子,告慰父兄的在天之灵!”
    孟王氏泪水挂在眼角,猛然间似想起了什么,“杀鞑子?”
    “然!”
    “为你父兄报仇?”
    “然!”
    “儿啊,”孟王氏顿了顿,语带疑虑,“你能拎起咱家的柴刀吗?”
    “……”貌似,不能。
    母子俩对视片刻,同时默然。
    明初兵卒悍勇,镇守北疆的诸王隔三差五就要和草原上的朋友亲切会晤,草原上的朋友也喜欢到大明边疆来敦亲睦邻。双方经常是刀里来枪里往,关系非常之“亲密”。
    依孟清和现在这副小身板,刀子剔下来没几两肉,柴刀都拎不起来,上战场当炮灰都会被人嫌弃。
    孟清和想从军,不难。
    从军后想有所建树,很难。
    一天三餐,独门独院,吃穿不愁,离他还有不远的距离。
    捏捏胳膊,孟清和低头,下蹲,画圈圈,沉默不语。
    他怀念二十一世纪的八头身,六块腹肌。
    门外的老猫适时的喵了一声,惬意的舔爪洗脸,很显然刚刚饱餐一顿。
    孟清和转头,对着房门一呲牙,在老猫的炸毛中握紧了拳头,事在人为,六块腹肌算什么?他早晚练出八块!
    虽然,难度有点大。
    一场谈话之后,孟王氏对孟清和做事再不阻拦,两个儿媳寻机问起也被孟王氏几语打发,“十二郎自有计较。”
    见婆母神色不似作伪,孟许氏和孟张氏也只得作罢。家中做主的是婆婆和小叔,她们既不想再嫁,凡事多听少开口,自然无大错。
    况且,自大堂伯来过之后,她们总觉得小叔变了许多,像是在一夕之间长大了,不再是个半大孩子,而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第三章 十二郎的打算二
    几天后,孟清和再次找上了中人,也通过中人的嘴成功放出一个消息,孟十二郎之所以要卖房卖地,为的是弃笔从军,到塞北之地为父兄报仇!
    孟十二郎要从军?
    消息一出,便如在冷水中滴入滚烫的热油,孟家庄轰的一声炸了。便是到井边挑水的妇人和到田边翻地的农夫,嘴里说的也都是这件事。
    不出几日,临近的几个社屯也有了风言风语。
    “孟十二郎真要投军?”
    “这还有假?我是亲耳听到的。”
    “莫非傻了不成,便是不读书也能种田,好好的田不种,竟要去做厮杀汉。”
    几个农人正说得起劲,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种田?那也得有田可重。”
    “这话怎么说?”一个农人放下锄头,搓搓耳朵,“孟老六和两个儿子都是能干的,总不能一点家底不剩吧?”
    “我听说,”插话的农人蹲在田边,示意几人凑近些,刻意压低了声音,“孟广孝不厚道,趁着孟广智和八郎九郎遭逢大祸欺负孤儿寡母,谋夺房屋田产,逼得十二郎一家走投无路。当初十二郎被从学里赶出来,不是都说蹊跷?十三岁就中了童生,本来能和孟大郎一起考秀才的,如今也没了指望。十二郎要从军,八成就是因为这个,没活路了。”
    “啊?!此话当真?王老三,你可别乱说。”
    “孟广孝怎么说也是孟氏的族长,和孟广智是没出五服的堂亲,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还能有假?别不信,不只是孟广孝,连孟广顺和孟广明都不干净,合起伙来算计堂弟的家产。十二郎家六十多亩田卖出去,一多半都是上田,别说三场丧事,三十场也办得。可看看孟广智父子三个的身后事是个什么样子,十二郎一家现在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一番话说完,众人都觉得有理。要奉养寡母,还要照顾两个寡嫂,田产房屋保不住,科举无望,又没有技艺傍身,从军,哪怕是到边塞屯田,至少也是条出路。
    这样一想,孟十二郎要从军就说得过去了。
    世人皆爱八卦,道听途说,添油加醋之下,孟广孝等人的名声越来越不好听,学中的孟清海亦被同窗问及,好歹顾及读书人的颜面,没有当面给他难堪。
    孟清海却好似不受影响,整日埋首学问,一心准备几个月后的院试。此举让围绕在他周身的流言减少许多,阴差阳错之下还得了县学训导的青眼,直言此子遇事不慌,镇定自若,这份气度便是难得,他日必成大器。反倒是对素未谋面的孟清和恶了几分。
    “流言终非实际,一个被从学中赶走的童生,品性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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