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尊贵的爵爷也曾威胁要将他丢进海里,但同眼前这位相比,简直称得上是慈悲的化身。
三堂东厢房中,孟清和刚喝过药,正翻看都事送来的公文。
门外响起亲卫的声音,“伯爷。”
“何事?”
“定国公请您去二堂。”
“现在?”
“是。”
孟清和放下笔,走出厢房,见到等在廊下的周荣,诧异道:“周千户?国公爷可是有要事?”
“回伯爷,伯爷府中的佛郎机人拿出了几张图纸,国公爷看过之后,遣卑职来请伯爷。”
图纸?莫非是火炮的图纸?
孟清和瞬间眼睛一亮。
“马上去。”
特地来叫他,应该是确信这份图纸有大用吧?
孟清和脚步飞快,周荣在后边跟着,满脸的不解。第一次见兴宁伯这么着急,难不成红毛手里的几张图纸真是好东西?
厢房内,沈瑄指着一张图纸,让通译询问迪亚士,炮弹如何从火炮的后部填装。
孟清和匆匆赶到,正好听到这一句,笑容立刻无比灿烂。
后装滑膛炮,没错,是佛郎机炮。
历史上,佛郎机炮是十五世纪后期,十六世纪初才通过佛郎机海船传入大明。如果迪亚士的图纸真能用,大明造出后装炮的时间将比历史上早近一百年。
比起由炮口填装,散热慢,发射间隔较长的火炮,佛郎机炮因配有子炮装填,具有散热快,连发速射的特点,炸膛的几率远小于明军中现有的火炮。虽然射程比不上后期的红夷大炮,但与同时代的火炮相比,优势仍十分明显。
明朝工匠的技术和创造思维非同一般,有了迪亚士的图纸,佛郎机炮提前问世不是问题。说不准,还能造出性能更加优良的火炮。
有了巨舰大炮,属于大明的海洋时代还会远吗?
距离欧洲探索新航路,开启大航海时代至少还有半个多世纪,明朝船队有足够的时间抢占先手。
拥有了海上霸权,震慑西洋诸邦,远达非洲,发现美洲,华夏人的脚步将踏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孟清和知道,梦想距离现实还很遥远。
但是,只要踏出第一步,就会有人踩着前人的脚印走下去。只要华夏民族前进的道路不被从中途截断,只要野蛮的入侵不会再次发生,他的期望终有一天可以实现!
“爵爷。”
迪亚士眼含热泪,仿佛见到了救星。
可惜孟清和却没空理他,更没心思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不是他对这个红毛有意见,只因初次见到定国公的人,反应基本差不多。
没必要安慰,吓着吓着就习惯了。
自己还有很多地方要用到迪亚士,他见到沈瑄的次数定然不会少。胆子不大,见面就晕,多少是个麻烦。提前锻炼一下没什么不好。
孟清和走到沈瑄身边,两人头碰头,一起研究火炮的图纸。
孟清和提出的问题比沈瑄更多,从火炮的材料,重量,火炮的组成,使用的炮弹和火药等,都问得十分详细。
迪亚士被问急了,就会满口葡萄牙语,通译一边翻译,一边在随身的册子上飞快记录。不明白的地方都要记录下来,换成大食语,才方便沟通。
“要用熟铁……主要是炮腹和炮管,还有子炮……可连续发射火药弹丸……”
“弹丸为实心。”
“火炮可装于车上,是否能用于战船,尚未可知。”
一问一答间,孟清和面前又堆起了厚厚一叠图纸,大多是参照火炮图纸和迪亚士的回答描画出来的。
孟清和不是专业人才,只懂得一定的构图原理,画出来的火炮,仍比迪亚士笔下的简单线条直观许多。
沈瑄将图纸分别摊开,斟酌半晌,也提笔画了起来。
随着纸上的图案逐渐成型,孟清和又一次被大明的侯二代打击了。
他怀疑的看向沈瑄,是自己笨还是这位实在太聪明?
沈瑄放下笔,吹干纸上的墨迹,转过头,挑眉,孟十二郎继续瞪眼,直到眼睛发干,终于败下阵来。
画图比不上,瞪眼也不行。
谁说穿越了一定是主角,霸气侧漏天下无敌?
绝对的大脚踹过去!
献上图纸,迪亚士的“禁闭”暂时解除。
“劳累数日,迪亚士先生不妨到城内走走,四处看看。”当然,必须带上赵通译。
孟清和笑得十分亲切,令人送上两匹布,一匹绢,一贯铜钱,权当是迪亚士拿出火炮图纸的报酬。
按照当时的物价计算,这份酬劳不算少。虽然不能和永乐帝的大手笔相比,也足够迪亚士舒舒服服的过上一段日子。
迪亚士对铜钱的兴趣不大,却抱着绢布笑咧了嘴,一个劲的赞美神。
孟清和嘴角抽了抽,到底善心大发,补给他一匹丝绸。
迪亚士感激涕零,再次以神的名义宣誓对孟清和效忠。
有了之前的经验,红毛的佛郎机人学乖了,没再去牵孟清和的手,不然,下场绝对比被亲卫群踹凄惨百倍。
“爵爷,您真是太慷慨了!”
迪亚士抱着丝绸,头上浮起幸福的泡泡,脚步发飘的下去了。
这匹丝绸就能抵上他离开家乡,来到东方的所有花费。加上另外的绢布和住在伯府期间得到的瓷器,回到葡萄牙,他绝对会成为一个大财主,有钱人。说不定还会获得爵位。
迪亚士笑得一脸梦幻,赵通译不发一言,更不会提醒他,只要伯爷不放人,他的梦想怕会很难实现。不过,只要一心一意为伯爷做事,即便不回佛郎机,留在大明,他照样可以成为有钱人。
从迪亚士口中,赵通译对现今的欧罗巴有了一定了解,第一直觉,谁说鞑子野蛮?同这些欧洲的国王和贵族相比,瓦剌鞑兀良哈,完全可以归入文明人的行列。
之前,赵通译对欧罗巴尚有几分兴趣,经迪亚士解说之后,所有的兴趣顿时灰飞烟灭。
他这辈子都不想见识到如此的异域风情!
只可惜,想归想,当被“大公无私”的孟伯爷丢上远航的海船时,赵通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趴在船舷上,遥望着远去的陆地,将泪水洒进海中。
抗议?根本没用。
愤怒的咆哮?有定国公在,赵通译还不想找死。
永乐三年五月,锦衣卫带着一封秘奏,从大宁飞驰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