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信任,所以他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但也同样因为信任,他失去了所有能失去的。其实早该有所察觉的,只不过这么多年的情宜,他总不想相信庄少风能做到如此地步。
陆惜杰猛然觉得眼眶有些发涩,既而发热,里头湿湿的,仿佛看一切都模糊了。所有的咆哮声在这一刻全部卡在他的喉咙后,变成了一阵短促的气音。若说以前“庄少风”三个字就是他全部的动力,那么这一刻,这三个字就是一把刀,一下一下剜着他的皮肉,凌迟一般,弄得他鲜血淋漓。
“庄少风,你还有心吗?”陆惜杰狠狠咬着牙,但声音里还是不免带出了一丝轻颤。
“乖,别闹了,一会儿带你去个好地方。”庄少风的语声突然变得极致温柔,但这明显不是对着陆惜杰的,因为庄少风很快又说了句:“陆惜杰,我拜托你给自己留点儿自尊吧,以后别联系我。”
“嘟嘟……”手机里头响起一阵盲音。陆小安这时小心地走过来摇了摇陆惜杰的手,仰起小脸问:“爸爸,你怎么啦?”
“……没什么。”陆惜杰想,是啊,他还有个儿子呢,虽然只是养子,但是跟他的感情很好。他蹲下来轻轻用额头对着孩子的额头半晌,平复好心情,紧接着便把手机往地上一丢,带着孩子离开了。
然而这一天的倒霉事情却并没有就此了结,变故是在他跟孩子两人到了公交车站时发生的,他带着小安正在等车,马路对面突然冲过来几个人不由分说抢了孩子便拔腿狂奔起来。而由于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得太快,乃至于周围的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陆惜杰则是第一时间冲出去追那个抢孩子的人!但对方人多,很快就把他给拦下了,他当时着急也没管太多,一下子就把拦他那人打得仰倒在地。
后来小安救出来了,而被他打的那人,却死了。
其实他一直觉得当时下手时留了一点劲的,但是周围有太多人看见他一拳打下去那人倒地不起,而且救护车赶来的时候那人确实已经断气了,他百口莫辩。
他也是入狱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这是庄少风跟赵生河给他下的套。
“你当时应该下手轻点的。”赵生河系好了腰带,又把囚服丢在陆惜杰脸上才不紧不慢说:“不过就算再怎么轻也没用,你早晚都得有这么一遭。要怪就怪庄少风吧,谁让他觉得你是他人生第一大污点呢?你有今天不冤。”
“说完了么?”陆惜杰没人气儿地讲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将赵生河扑倒在地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好像回光返照的人一瞬间聚集了身体全部的力量,竟把赵生河逼得有好一会儿没缓过气来。
慌急之下,赵生河说:“陆惜杰,你妈可、还在、在外面……”
赵生河本以为这样说陆惜杰就会放开他,不料陆惜杰却像被刺激了一样掐得更用力了,那双手就好像钳子一样紧紧咬住他的脖子不放!
陆惜杰说:“正是因为她还在外面所以我才更要你死!你死了庄少风还算个屁?!而且你也别跟我说小安,你以为我没察觉你的意图么?我敢保证,只要小安少了一根头发你爹就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你、故意……”赵生河两脚直蹬,双眼更是瞪得要脱眶而出,额上的青筋崩起,面目狰狞到可怖,可他费了半天的劲却依然没能让陆惜杰松手。
“不然你以为老子会心甘情愿让你操?”半晌后,陆惜杰带着笑,轻轻拍了拍已然停止了挣扎的赵生河的脸。紧接着便抓起他的头发,拖到墙边狠狠掼了几下。
他不能给任何人抢救赵生河的机会。
哪怕……他要偿命。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好像整个天地都在摇晃,可陆惜杰却在想,原来是一枪打在心脏上……
☆、第二章 坑爹的父亲
几乎是本能的,陆惜杰就要去捂住发疼的地方,结果他一动,才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胃里饿得犯抽,屁股底下还很凉,而且这里的光也不同于以往那般亮。
还在禁闭室?赵生河呢?陆惜杰环顾四周,想从黑暗中找出一些熟悉的痕迹,但是很快发现失败了。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惊得他失声了好半天。
只听她妈带着哭腔说:“小杰,你就跟你爸认个错吧,咱们以后不去找庄家的孩子了成么?这仓库里这么冷,你要是冻出个好歹来你让妈可怎么办?”
陆惜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感觉痛得都要麻木了才停下来。他不是做梦吗?他真的听到了他妈的声音?而且空气中居然飘散着极浓的煤炭味道!
他的老家附近有个煤厂,旁边是数条纵横交错的火车道,那几处轨道上常年承载着运煤的火车,住在他们这一片的人有半数以上都会去捡煤块拿到家里烧,勤快些的甚至一冬天都不用买煤还能卖出些钱来。他母亲就在这一列,每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会拿着编织袋去沿着铁道捡运煤火车上散落下来的煤块,而那些煤块就放在仓库里头,所以整个仓库里都飘散着煤味。
方静半天没听到儿子说话,不由有些急了,“小杰,你、你怎么不说话?里头冷,你可不能睡过去啊。”
陆惜杰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几乎语无伦次地说:“妈,您放我出去,我出去我马上出去!您快点儿!我……我这就马上出去!”
他记得,这仓库原本住着一户刘姓人家,与庄少风家和他们家正好占了一个大院子。后来这刘家家主开了浴池赚了些钱,一家子就干脆搬出去了,这里占着地等拆迁,且由于太过破旧,根本没人来租,他们就当成了仓库在用,刘家人也是知道的。至于庄少风家也搬出去了,不过是为了庄少风上学近便。
虽然承认这事挺恶心的,但是庄少风从小就学习好。
方静一听儿子的话只当他还是不肯放弃,门也就没开,坚持地站在门口劝说:“儿子,你、你到底想没想明白啊?你说你好好个孩子怎么就,怎么就喜欢男孩儿了?”
陆惜杰可算明白自己刚才说的有多不靠谱了,忙跳到门口稳住心神,“妈,我哪里也不去了,我不喜欢庄少风。我以后也不会再去他家,您就放我出去吧。”
方静来的时候就是带着钥匙过来的,这时一听赶紧把钥匙拿出来,但还是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嘴,“真的再不去找他了?”
陆惜杰发誓一般说:“我陆惜杰要是再喜欢庄少风就天打雷劈!”
方静忙抹了抹眼角把门开了,迫不及待地给儿子解开了绳子,还给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好儿子,冻坏了吧?饿不饿?妈这就去给你煮饺子啊。”
这会儿刚过完年,家里是冻了些饺子在外头。陆惜杰冷不丁想起当年就是因为给庄少风写情人节贺卡,里面夹带了点腻歪的内容被他爹妈发现了,这才把他关起来。他爹先是给他好一顿打,笤帚杆子打折仨,后见没用,就把他绑起来关了,不给吃也不给喝,关仓库里冻着!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但愿今天这一切不是梦。陆惜杰的手无法抑制地轻颤着,心跳久久无法平复。
陆胜天瞥了眼自打进屋就没怎么正经看过他一眼的儿子,眉头皱得越发深起来,“陆惜杰,我刚听你妈说你是真想明白了?”
陆惜杰吃着饺子,瞅都没瞅他老子一眼。当年不管他老子怎么打他,他心里也敬他,可是后来一件事情之后他就再也不想看见这男人了。
起因是因为住房拆迁。
他爹妈是一家国营厂子里的员工,当时厂里效益好,就买了块地建了员工住房,只要是厂子里的工人就能按工龄加上比市价低很多的钱分到一套四十到一百平不等的房子。他爹妈的工龄都是能分到七十平左右的一套,只要加六万块钱就行。不过像他爹妈这种两口子都在厂里的,只能分到一套,面积也不会变大。于是他爹当时提了个想法,跟他那个虽倔却老实的娘说:“方静,离婚吧,离婚了咱们就能分两套住房,咱还有儿子呢,怎么着也得多替他打算不是?”
他妈没有那么多心眼儿,所以这事儿第一想法就是反对。但是怎么也没扛住他爹魔怔似的一通劝,后来真就把这婚离了,他爹拿着家里的钱给自己买了一套住房。
然后问题来了,他娘没钱买自己名额的那一套住房,于是就跟妹妹借钱去了。他小姨离了婚之后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但是由于前夫过世时给留下了不少遗产,生活条件是不错的,他娘跟他当时都没有想过这钱会借不出来,但事实就是他娘遭到了拒绝。
后来没办法,这第二套房子就没买上。不过也没关系,不是还有一套嘛,原来那么小的地方都住下了,只要一家人能开开心心的不也挺好吗?更何况这是搬到新楼房呢,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对吧?不该感到沮丧的啊。
可是这时候更大的问题来了,他爹不肯复婚!
这杀千刀的男人给自己的媳妇儿挖了个天大的坑跳下去,自己却跑了!
陆惜杰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小姨生的那对龙凤胎根本不是什么他已故的姨夫的,而是他爹的。这一对狗男女不知多少年前就他妈不清不楚过了,多狗血啊,但人生就是这么戏剧化,他恶心得差点掐死他爹,更恶心因为他爹那为儿子多着想的言论他还感动好半天,甚至也信了他爹的话!
反正结果就是这样,他娘没了男人,家里的积蓄也没啥了,房子更没有了。一夕间他娘这个老实女人成了工厂里最大的笑话,而那个操蛋的男人得完好处就跑了,连个影都没能让人摸着。
想到这些,陆惜杰看他老子绝对不可能再有什么好脸色了。他吃完了饺子把盘子端出去,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静静发了会儿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