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轻松的骨头都发飘。
就好像一个人在冰冷的茫茫无边的大海里飘了半个月,没吃没喝浑浑噩噩,半死不活生不如死,每一天都是死期。这时候突然有条大鱼冲过来,亮出铡刀一样的两排大牙,不由分说,咔哒一声就把人拦腰咬断了。
那一瞬间,连疼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一瞬间,魂魄离体,反倒很安心。
人生嘛,就应该这么干干脆脆的。
陈烬走了,许经泽真是干干净净什么念想都没了,一段长路终于走到出口,可惜看见的并不是光。
他琢磨了很久还是不放心,于是又给许天漠先生打了个电话。
说实话许天漠先生是真没多少人心,许经泽都对他整个麻木了,但是许总对陈烬这个儿子倒是确实费了点心思。那叫什么来着,子凭母贵,母凭子贵,真他妈让人胃疼。
许老爸的声音很是虚弱,好像最近被摧残的不轻:“许经泽,你还想干什么啊你别想再见陈烬,你还有完没完?要爸爸跪下来求你啊?”
许经泽哼哼:“别介,我可受不起。我没别的事,就想跟你说,陈烬半夜总喜欢起床喝水,给他弄点糖水晾着,放冰糖桂花糖都可以,就是别放蜂蜜。冰箱里别放那么多速冻食品,你们一天至少也得给他做一顿正经饭吃……”
许老爸:“啊?啊?”
顿了好一阵,许某人勾着唇角笑了笑:“说实话,我对您真是不老信任的,当老总您行,比当老爹合适好几百倍。陈烬脾气太犟,你们要养不好,还给我行不?”
许天漠先生眨了半天眼,问:“做梦呢你?还有,什么叫还给你?!”
我是做梦呢。
许经泽眼睛发酸:“对他好点,多跟他说说话,多陪他。”
许先生炸毛:“兔崽子我用你教?!”
是啊,人这辈子,谁少了谁不行呢?许某人又笑笑:“还有,您呐,别总把让陈烬接手公司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上,他怎么过日子自己说了算,谁也别想摆布他。”
这话……许老爹皱眉:“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什么想法都没有,是我喜欢陈烬。”许经泽低下声音慢慢的说:“我喜欢他,跟他没关系,他一定得好好过下去。”
混账!后边半句话根本没听见,许老爸的血压值瞬间就出了个高峰,手都抖了,上气不接下气:“挂、挂、挂……了吧……”
走到现在这一步,许经泽其实心里挺平静的。平静的都异常了。
他在房间里坐着发了会儿呆,又给李远庭打了个电话。
远庭君莫名惊诧:“卖了?那么好地段的底商干嘛要卖了?那可是美威中环一楼的旺铺啊,你是不是最近事情多把脑子挤坏了?”
许经泽表示同意:“没准。”
“你不是和姚亦说要在那开个西餐厅吗?不弄了?”
买店的时候是许经泽出钱,姚亦出力,费了不少周折,在感情上也算俩人的共同财产。
关于使用规划,俩人的意见其实一直不太统一,许某人想开个咖啡店,糟到了姚公子的激烈反对;姚亦想在那里把他的火锅城事业发展壮大,许公子说他全身上下一股子麻酱味。最后俩人勉勉强强把意见折中,定了个西餐厅。
看看,既然不是一条道上的,何必非要往一块凑?
许经泽慢悠悠的回答:“不弄了。”
“呃……那也别卖啊,可惜了那么好的地段,一般人哪拿的到啊。”这事太突然了,李远庭一向比较敏锐,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沉吟着又问:“我说,你和姚亦没啥事吧?”
“没有。”
“那行,你打算卖多少?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要真想卖,干脆匀给我算了。价钱你开,咱们兄弟好商量,怎么也是知根知底,保险。”
有时候许经泽就觉得,他李远庭才应该是许天漠先生的种,随时随地都能把算盘打的当当响,触角那叫一个发达:“行。你看着办吧……一会儿我给你个账号,户头是我妈的名字,把钱打那。”
许某人不缺钱,对继承他老爹的衣钵压根就没兴趣,这回被姚亦拖着弄了个店子玩玩,到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转给别人了。
其实吧,也挺好,俗称天意。
许经泽拍拍脑门,突然觉得自己这人生真是极其简单,根本也没啥可整理的。
他下午找人咨询了咨询疗养院的事。
就生活环境医疗设施和服务水平来说,当然是国外的好些,可是如果让许妈妈带着半身不遂的老太太突然住到个出来进去哪也不认识,张嘴闭嘴都是鸟语的地方,估计没几天就憋屈疯了。
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哪也不如家乡好。高级点的疗养院国内也有,设施尚可风景不错,许公子对着地图瞧了瞧位置,心想,嗯,挺好,离五台山还挺近。
最近俗务缠身,许公子的股票事业好一阵子没运作,都一直荒着长草呢。股海风云变幻,许经泽不会掐指一算的神功,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里面到底还有多少钱。
不管多少吧,就算是点心意,钱打到老妈卡里,她也有可能一辈子都用不着,只不过是他这做儿子的自己图个踏实。
进账号里瞧瞧,许公子吓了一跳。看来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没准还是真理。
把钱的事打理好,满身铜臭味的许公子马不停蹄,晚上又约了律师。
律师是前一阵子姚亦给找的,据说是A市最好的律师事务所里最好的律师,三十出头一个大美人。据说还是姚二姐的老同学,闺蜜一类的,跟姚家熟的不得了。
对自己父母双亲离婚这事,许经泽态度很明确也很坚决:“离,必须离。我就仨要求,一是快,二是干脆利索,别拖泥带水别留尾巴,三是我妈该得的,一分钱也不能少。”
大美女把笔记本摊开翻翻:“本人坚决支持。”
许经泽笑笑,突然嘱咐了一句:“反正千万别再拿这些破事烦我妈了。如果以后联系不到我……就找姚亦商量吧。”
美女眨眨眼:“你俩不是一块去渡蜜月吗?”
拆CP是残忍的,围观了这么多年的群众估计得群情激奋,不过现在也照顾不了群众的情绪了。许某人垂下眼摆弄手里的小勺,实话实说:“没那个,我正准备对他始乱终弃呢。”
许经泽在外头折腾了个六够,回到老太太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一点多了。自打老太太出院,许妈妈一直在这边伺候着,一步都没离。
老太太大半个身子动不了,肢体僵硬的跟半截木头桩子似的,想在床上坐坐,都得靠一边一个人架起来。许经泽找了一个护工专门伺候老太太,又雇了个保姆做家务,就这样还把许妈妈累的不行。
不是活多,是心累。
老太太自打瘫在床上,好像整个人都变了,脾气暴涨,就一个手能动,还摔盘子打碗,嘴里磨磨叨叨,看哪都不顺眼。粥洒了碗碎了把气撒完,娘俩再抱头痛哭。
这日子过的呀,还真不如吃糠咽菜的旧社会。
老太太早睡了,许妈妈还在客厅里坐着等儿子回来,迷迷瞪瞪眼皮直打架,许经泽一进门,赶紧凑上来问:“怎么这么晚?吃饭了没?面条都煮了好几回了……”
许经泽摇手:“您快睡去吧,别忙活了。”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很暗,许经泽在沙发上坐下来,微垂着脸,眼睛里是大片大片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