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北和邵钧吃惊地嗷嗷大叫,满车厢找那个被变没了的烟盒!
楚珣从孟小北大衣后脖领子处伸手一摸,不知从哪儿把烟盒又摸出来,丢还给他,话都懒得说一句,眼神孤傲,闷闷地哼了一声。这少年看人时,眼里的光将眼前所有人自动过滤,不留痕迹,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孟小北暗骂,饿操了,这谁家养出来的熊孩子,啊啊啊!!
少棠喂给小北一枚慰藉的眼神,没事,这孩子经历过一些重大变故,性格就慢慢变成那样……你千万别招惹他,可难伺候了。
少棠小北带着两个男孩,在城里一家西餐厅吃东西。
楚小二大约是填饱了胃,心情略微舒畅,脸上露了笑容。
楚活像在酒吧里逗几人开心,自告奋勇上台摸彩。第一把就从被黑布遮挡住的大玻璃缸内摸出红色彩球,赢了一只毛绒兔子,丢给钧钧。第二把紧接着毫不费力摸到绿球,又赚了一套高档洗发水,丢给小北。
楚珣摸这些玩意儿,纯属就是耍那些不知情的傻瓜,寻个开心。酒吧主持人已经发觉不对劲,这眉心有痣的少年,怎么可能在不可视的情况下轻易摸出各种颜色彩球?指什么摸什么?!若非心有灵力、狐狸大仙下凡,定然就是手上作弊了!
孟小北也特别吃惊,对少棠耳语:“这孩子太厉害,绝不是一般人。”
少棠表情深沉:“生得漂亮,又身怀绝技,一辈子命运永远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人还是普通平凡的好,就像你这样儿,最好。”
孟小北郁闷:“听起来好像嫌弃我了?……老子最平凡了,都不够看吧?!”
少棠捏他的手,笑着哄孩子:“没嫌弃你。”
酒吧内摇滚音乐声大噪,疯狂嘈杂地虐待所有人的耳朵,也扰乱台上人的心神。楚珣微微蹙眉,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摸索,竭力定心定身,二指夹出橙色彩球!台下蓦然鸦雀无声,之后突然爆发潮水般的惊赞和叫好声。
楚珣拎回一大瓶赢来的香槟酒,石膏般清冷雪白的面庞流露一丝少年人炫耀的傲气。今天在外面玩儿得太久,他在酒吧里公然炫技已经触犯条例,回去肯定要被贺老总关禁闭打屁股了呢……
南城大街边上,楚珣从车上下来,拿出怀里揣了好几天寻找一切机会递出的邮件。
孟小北从车窗向外悄然注视,看到这男孩默默垂下骄傲的头,手指小心翼翼捋平牛皮纸信封,仔细检查地址是否写对。男孩把信封贴到胸口处,在心上贴揉片刻,嘴角弯出满足的弧度,吻了一下信封上那个名字,再塞进邮筒。
塞进去了还用细长的手指探进去摸一摸,再凝眸透过油绿色的筒壁检视……楚珣表情专注深情,眸子里分明堆积起一层一层遥远稀薄的思念。这次的信能顺利寄到吗……他会看到我写给他的那些话吗……他仍然惦念我喜欢我吗……他会给我回应吗……
当天,过不多久,少棠收到呼叫,几辆军车锁定他的位置,在后面紧随他的车,逐渐逼近,要求他自觉开回大院,避免动武。
少棠在楚珣拿出邮件的时候,眼角余光迅速扫过上面那个地址,心中默记……
孟小北一直盯着后座上沉默忧伤的少年,对这姓楚的男孩感觉一下子不一样,暗自惆怅,同情对方。
他和少棠一起,也已这么多年,中间偶有几年分离,仍然电话信件传情,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分开过,彼此心里时刻惦念对方,有那一份稳定和安心。他忽然发觉,相较于很多人他是多么的幸运。许多仍然彼此深爱的人,相隔万里,天各一方,甚至已经描摹不出爱人的模样,岁月流年割裂开最美好的回忆,流走的时光再也不会重来。
回到大院,楚珣下车后迅速被隔离,在一左一右两名黑衣保镖监视护送下,进了大院后面的将军楼。
少棠对小北说:“过年说好的,陪你奶奶回老家一趟。忙了一年工作,正好咱俩也跟着散散心?”
孟小北点头:“好,无论去哪,我都跟着你。”
画笔诱惑
冬天的胶东半岛,气候寒冷却湿润,空气新鲜,天空明净。
海风吹过大片村庄、玉米地,收割后留下的干枯秸杆被成堆收纳,焚烧,灰友慢慢渗入,滋养着墨黑色的土壤。村东头大片树木光裸的枝条上,挂了一层银霜素裹,晶莹好看。
这是孟奶奶老家。她家村落所在的县市,与孟家老爷子的老家相隔不远。两人当年却不认识,从未走访过对方的村子。两人后来在青岛遇见,成婚,这也是缘分。
山东农村相当富裕,县城中心地带现出大片铲平待开发的土地,准备建起高楼。少棠开车载着老太太和小北进村,硬梆梆的冻土偶尔将车子颠出不和谐的节奏。路边有一块块积雪,道旁是两行整齐的白杨,村口有卖烟酒和修车的小铺,挂着红灯笼与大红色春联。远处传来阵阵鞭炮声……平静,惬意,安详,又有过年的热闹红火。
孟小北喜欢这样的地方,他行李里装着铅笔画夹,逃离都市喧嚣。
孟奶奶进村受到亲戚的夹道欢迎,她家里还有亲兄弟以及一众后辈子侄。他们一行三人,被热情好客的家乡人当做座上贵宾,请去各人家里吃年饭。老太太盘腿坐在火炕上,与兄弟媳妇大声聊天。正堂屋里贴着年画,火炕的温度热烈滚烫,两个穿开裆棉裤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从屋外跑进来,欢欢畅畅。
桌上有大螃蟹,白煮鲜虾,海蛎子,各种少棠都叫不上名字的毛茸茸的贝类,原汁原味,渍着鲜汤,让人嘬一口就感到这是人间天堂才有的味道。两人埋头不停地吃,不一会儿各自面前就摞起一座小山似的各种贝壳。孟小北一边吃还一边应付着各路舅奶奶婶子姨娘的关心寒暄。
舅奶奶大声道:“大宝贝儿恁咋还抹油结婚呐,你都二十六了有木有!!俺们替你奶奶催你了!赶紧娶个大媳妇吧!”
孟小北笑起来两眼眯成弯月牙:“急什么,我才二十六!我还想多玩儿几年,我还没挑好呢!”
小北的奶奶虎着脸,又不能明目昭彰地喊冤,心里多么委屈:“俺是管不了了,不给俺生重孙子,这辈子木的指望了!”
舅奶奶问完孟小北,开始拷问少棠,一个都不能落下。少棠大大方方的,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您别看我,不用问了,我已经不赶趟了!”
孟小北叼着螃蟹钳子忍笑忍得辛苦,在桌下用鞋子蹭少棠的脚,两人脚挤着脚乱哄。
舅奶奶差点儿把一只大虾连头带皮地咽下去,瞪眼惊呼:“剩么?!恁都四十了?看着不像四十啊,恁还抹油娶媳妇?!”
少棠顶着满头包,埋头啃孟小北递过来的螃蟹钳子。
舅奶奶:“四十都该当爷爷姥爷了!”
少棠诚恳地道:“城里人干什么效率都比较慢。”
舅奶奶咂嘴,同情地说:“城里媳妇特别难娶吧小伙子?……唉,都不好叫恁‘小伙子’了,四十了……”
孟小北笑得呛住了,随即被少棠掐了大腿下面的软肉……
孟小北并不惧怕周围亲戚明里暗里的眼光和议论。面子的枷锁都是别人套上来的,哪个看不惯爷,不舒服的不是我而是他们!两口子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自己来过。
农村平房的火炕,隆冬时节烧得极热,一室空气暖洋洋的。
院子正中的自来水管,包一层稻草围子,几乎被冻住,流出一股涓细冰凉的水,冷得孟小北一激灵。少棠端出洗脸盆接水,把水打到屋里让小北洗漱,怕儿子冻着。
孟奶奶与家中几位老姐们儿彻夜不眠地聊天,看春节晚会。孟小北就和少棠并排躺在里屋炕上,烤着火,侧过身面对面,静静凝视对方。
匆匆的旅途,劳碌的时光,偶然歇下来享受最平常温馨的时光。小北借着外屋灯光描摹少棠的五官轮廓,两人凑近亲吻一下,然后抱住安静地睡去。仿佛也不用做什么,就这样很好,小北习惯把一条腿伸到少棠两腿之间,轻轻搓着少棠小腿上毛绒绒的触感,热烘烘的;少棠喜欢一条胳膊横在他颈窝下面,另只手抚摸他后背……
清晨孟小北起得很早,背着画夹出去,临走俯身亲少棠的嘴,随即就被一把揽住脖子。
少棠眯着朦胧困倦的眼:“宝宝……干什么去?”
孟小北说:“出去画画。”
少棠说:“我陪你。”
孟小北:“怕你睡不够,你多睡会儿。”
“睡那么久干什么。”少棠翻身出被窝,不惧冷气,“陪你。”
村口笼罩一层淡淡雾气,显得神秘清冷。孟小北背着画夹沿途寻找,在乱石岗一丛野草中,找到奶奶她们村的界碑,上面约莫写着“刘家村”字样和村子的一段由来历史。村里永恒规划整齐,排列成行,青砖瓦房黑漆小门。有村民在村口准备过大年跑旱船的家伙事,热热闹闹的。
小北在村口支起画夹,画田野里初升的深红色的朝阳。
他手指冻得发红,不断哈气,后来少棠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罩上,自己去田梗上跑圈儿。
他这一幅画画了多久,少棠就跑了多久,也不嫌累,脸膛洇出汗水和红潮,心情畅快。
孟小北说:“少棠,谢谢你啊。”
少棠挑眉:“谢什么?”
孟小北嘴角一抿,笑说:“谢谢你敢陪我和我奶奶回老家来。我们老家这一堆亲戚……一般人敢来吗!”
少棠眼底含笑,十分自信:“有什么不敢来?你家亲戚能合伙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