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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程微微一笑,说:“这地方挺好的啊,买东西吃饭坐车都方便,附近环境也好。”当然,只是普通的居民小区,怕是入不了您这样的贵夫人的眼。
    随即,莫程又加了一句:“陋室虽小,心安之处是乐园。”
    贺母马上想起莫程以前在贺家受的那些挤兑,是啊,再什么豪华如殿堂,心不能安,住着能踏实吗?
    贺母羞惭地低头,端起水杯喝水,缓解这尴尬,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莫程,心想,五年多不见,莫程样貌没怎么变,还是那么俊美逼人,不过,这气度跟以前变多了,没以前毛躁了,也没以前……好糊弄了。
    不过,既然都起了这么大个心专程跑了来,自然是没有退缩的道理,贺母喝了一大口水,稳定了一下情绪,望着莫程,热切而诚恳地说:“莫程,我是真不知道你和彦枫,还有乐乐都团聚了。我还以为你还是一个人呢,彦枫这些年拖着乐乐也辛苦得不得了,叫我看得特别心疼,又使不上劲,所以才豁出去找了侦探所找你,我是打算。找到你之后,好好劝劝你,告诉你彦枫的近况,争取帮你们和好呢。没想到……”
    贺母的语气变得悲喜交加,“现在看到你们这样,我是真的……高兴啊,太好了。彦枫也真是的,这样的好消息也不告诉我,他这些年,为了你的事情怨恨我们做父母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过年的时候回去一天,还有,前不久,还和他爸爸断绝了父子关系,唉,莫程,能不能请你帮着我劝劝彦枫……”她话没说完,只用一双殷切的眼注视着莫程。
    莫程一直静静地没怎么说话,这时候被她的目光催促着必须要表态了,只得说:“彦枫么,现在是大企业家了,做事情自然有他的考虑,他的道理。一般来说,我都不干涉他,当然,我的事情,他也不干涉我。”
    莫程这一句话又把自己撇开了。
    贺母只好把姿态放得更低,哀求地说:“莫程,我知道,我家那犟老头子和彦林那死丫头都对不住你,不过,我对你,总还算可以吧?能不能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此放过呢?我和彦枫他爸都是六十多的人了,说句不好听的,还有几年的活头啊,不就盼着一家子和和气气过日子,儿子女儿都孝顺吗?莫程,行不行,你给彦枫好好说说,他现在只听你的,过年你们都回来吧,顺带着参加一下彦林的婚礼,耽误不了你们多少事儿。其他的,我们也没有别的痴心妄想,可能就是望着你们一年回家看我们一次,住个几天,偶尔我们也去看看你们和乐乐,或者也住几天。”说完,就拿着帕子擦眼睛,真实的哀痛流于言表。
    莫程心里叹了一声,却说:“伯母,这个我真做不到。首先,我得承认,我确实是小肚鸡肠,做不到宽宏大量,过去的事情,我依然介怀,没办法像圣人那样相逢一笑泯恩仇,还能和你们扮演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所以,我不会去你家,也不会邀请你们来我家。但是,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他们虽然对我不起,到底是对彦枫有生养之恩的父亲,是和贺彦枫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所以,彦枫要去探望你们,还有,参加妹妹的婚礼,这些,我都不会阻拦,即便是带着乐乐去也行,全凭他自己判断。”
    贺母听到这话有些难过,说:“莫程,这还不都差不多的?彦枫是我们贺家的儿子,乐乐是我们贺家的孙子,你就是不和我们往来,始终也脱不了贺家的儿媳妇这一层啊。”
    莫程说:“不,我只是彦枫的伴侣,乐乐的妈妈,绝不是你们贺家的儿媳妇,任何时候都不是,我和你们——老死不相往来。伯母您也明知道不一样的,所以才这样死命地劝我,不是吗?”
    贺母一脸哀绝地看着莫程,哀求地说:“莫程,可是你一直不松这个口,彦枫哪里能踏实得下来?莫程,我往日对你不薄啊。你就不能看在我的份上,既往不咎了吗?我给你保证,彦林那个死丫头,我回去给她说,叫她来跪着给你认错,还有老头子,我也可以说服他……”
    莫程打断她,说:“别说了,若是他们真心后悔的话,怎么要您逼着才肯认错呢?算了,伯母,我劝您不要去做这些无谓的事情,他们当初既然做得出来,只怕也是衡量考虑过的,人的思想很难改变,再说,现在的我,还是没有多少分量,无非就是彦枫的强硬显得我比以前重了一点,那算什么呢,狐假虎威?我不需要。还有,伯母,我也不欠您什么,不需要非得答应您什么作为回报。往日在贺家,您是照顾了我一些,但是,还不是看在彦枫的份上,看着未出世的乐乐的份上。在我被他们欺辱的时候,您为我辩护了一句吗?还有您现在正在做的,也无非是出于对贺家的利益的考虑!那我又为什么要答应您?您有您的利益取向,我也有我的利益取向!”
    一时冷了场,贺母想说点什么,一时组织不了语言,张着嘴,愣在那里。
    莫程站了起来,拿水瓶给贺母的杯子续了点开水。
    恰好此时乐乐走了出来,贺母倒也机灵,忙将乐乐搂过来说话,同时在心里快速酝酿该怎么对应莫程刚才的话。
    乐乐对奶奶并不亲热,反而是拧着一对小眉毛,很警惕地看着她。
    贺母组织好了语言,打算再和莫程谈谈,总之,要说得他回心转意才好,不过,开口之前得先清场,乐乐个小不点儿在呢,正竖起一对小耳朵听他们说话。要说乐乐这小家伙,打小就是个小机灵鬼儿,耳朵长,嘴也快,叫他听到了肯定要去向贺彦枫搬嘴的。贺母便笑眯眯地对乐乐说:“乐乐宝贝儿,奶奶有话要和你妈妈说,你再去看一集动画片好不好?”
    乐乐不肯走,说:“不行!我不走。奶奶,我全部都知道了,就是爷爷和姑姑逼得妈妈走的,害得我五年都没有妈妈。现在好不容易找回妈妈了,我再不许你们来捣乱。奶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爷爷,还有姑姑是一伙的!我才不要走开呢!”
    乐乐毫不掩饰的敌视,莫程的决然决裂,还有这些年来的懊恼悔恨之情,终于叫贺母的泪水决堤。
    ☆、第七十六章
    贺母伤心了好一会儿,却还是老着脸皮,对莫程说:“莫程,好吧,你不承我的情,那能不能看在我和彦枫他爸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就……”
    话未说完,门铃声再次锐利地响起。
    莫程纳闷地想:今天还真热闹呢,这又是谁啊?会不会是贺彦林?呵,一个接一个地,难道是来搞“萝卜开会”?
    莫程起身去开门,乐乐也飞奔过去,在莫程拉开大门的一刹那,发出一声大叫:“爸爸!你总算来了!”
    原来,乐乐一看到奶奶来了就心生警惕,生怕妈妈吃亏,跑进房间第一时间通知爸爸过来救场。贺彦枫接到电话也慌了神,丢下所有事情,就这么过来了。
    坐在沙发上的贺母听到乐乐的那句话,惊得握着杯子的手一抖,水泼了些许出来在衣服上,她却毫不在意,颤巍巍地站起,回身去看。
    进来的果然是贺彦枫!他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脸焦急之色,鞋也来不及脱,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抓住开门的莫程的胳膊两侧,眼睛也不眨地盯着莫程,快速地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一遍,看到莫程好好的,脸色表情都很正常,贺彦枫才放下心来。
    莫程见到他这会儿来还真挺意外的,随即猜出来就是乐乐进屋去那会儿通风报信的,便拍了乐乐一下,嗔怪地说:“你搞什么呢?乱打电话。”
    乐乐撅了撅嘴,小声地说:“我怕你被欺负得又跑掉了,那我不是又得打起小包袱到处去找你?”
    这句话说得!莫程想要捂乐乐的嘴都来不及,“欺负”那两个字,在小孩子看来也许是很平常的,经常听到小孩之间互相告状,说“谁谁谁又欺负我了”,可是,贺母在这里坐着,她会怎么想?
    贺彦枫装作没听见,迈步往里走,看到坐在沙发上一脸幽怨的母亲,为了掩饰刚才乐乐说的话,他笑着招呼母亲道:“妈,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幸亏乐乐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了,我正好下午没啥事,赶过来陪您吃顿饭。”
    贺彦枫本来想的是给个台阶下了算了,快过年了,谁也别给谁心里添堵吧。
    可是,一贯是明事理的贺母却被乐乐那一句话说得很崩溃,再联想到贺彦枫一年中只带着乐乐回家一次,一次只呆一天一夜,而这里呢,不过是一个电话,他就急得赶飞机过来,只怕就是爹娘死了也没这么快!
    贺母的泪水夺眶而出,指着贺彦枫,怒道:“你少打马虎眼!刚才乐乐的话大家都听到了的!什么你来陪我吃饭,你分明是怕我来上门欺负莫程才赶了来的!父母在你眼里,就是无罪不做的坏人,只要有一点空隙,就要跑来欺负你的心肝宝贝!”
    贺母这时候的感觉,这个世界恶意满满,她被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孙子伤害了。
    贺彦枫默然。
    孩子的心是最天真的,乐乐自小是爸爸一手一脚带大的,自然是跟爸爸最亲,爷爷奶奶不过尔尔,现在看着奶奶指着爸爸骂,而爸爸却一声不吭,乐乐又不懂什么孝道之类的大道理,当然不高兴了,冲到奶奶和爸爸中间,大声地替爸爸鸣不平,说:“本来就是嘛。奶奶,你和爷爷都不讲道理,不光欺负妈妈,还老是骂爸爸。我们又没有惹你们,也没有欺负过你们,你们凭什么老是欺负我们?”
    贺母气得浑身发抖,说:“我欺负谁了?我自己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好不好?”又怒向贺彦枫,道:“乐乐这么小,都知道护着自己的妈妈。你呢,你有没有一点护着自己妈妈的心意?彦枫,你也是爹娘生养的,做事情要凭良心!”
    贺彦枫闭了闭眼,忍耐地说:“妈,你先坐下,别激动。”
    乐乐忽然“哒哒哒”地跑进房间,拿了个东西出来,忽地塞到贺母的手里,说:“那——这是你们给我的压岁钱,其实,就是想要收买我的钱,我才不要呢!都还给你们!”
    贺母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存折,存款额是三十七万多,估摸着是乐乐每年被带回老家时爷爷奶奶还有姑姑给他的压岁钱。
    贺母越发伤心了,拿着存折的手抖个不住,说:“彦枫,你不光是自己不凭良心,还把乐乐也教得恨上了我们!”
    贺彦枫猛然抬头,说:“孩子有心,那都是他自己感觉到的!还有,是我做事不凭良心,还是你说话不凭良心?妈,你们逼走了莫程,这五年来,我过得有多痛苦,你们知道吗?因为我都自己忍着,因为我不曾抱怨过,你们就以为一切的伤害都过去了,云淡又风轻,是吗?”
    莫程一看这情形不对,两母子要吵架,就赶紧抱起乐乐,说:“走走走,我们进屋去看动画片去!”赶紧两步并作一步,飞奔进屋,把门也关上。
    贺母一双泪眼望着儿子,连连摇头,说:“不是的,你的苦楚,我当然知道,我也心疼啊,所以,今天才专门找了过来,本来是想给莫程赔不是,设法给你们圆回来的,没想到你们早就和好了。妈的意思是,既然和好了,那过去的事情就算了吧,爸妈年纪大了,老糊涂了,有些事做得不对,你们做小的就担待着点啊,非要揪着这么点成年旧账不依不饶的吗?”
    贺彦枫看着妈妈,极缓慢地摇了一下头,说:“不,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理解,也没打算理解。你的想法,之前我一直没看明白,后来懂了,才带着乐乐搬走的。妈,你就别再掩饰了,你跟爸,其实是一样的想法,都不喜欢莫程,只不过,你以前在国营大厂做过人事,更懂得平衡。那时候,你表面上对莫程嘘寒问暖,其实,都没有落在实处,你不过是在观察,莫程能不能在贺家站稳脚跟?儿子和老公对抗,谁的意志更坚定?谁能最终左右这一场分歧?当你得出结论的时候,你其实就放弃了莫程,冷看他走掉,不是吗?等我回去的时候,你却给我说,莫程自己要走,你拦不住他?呵……我后来,全想明白了。”
    贺母面色苍白,说:“可是,我从来也没有伤害过莫程,我可以发誓。”
    贺彦枫冷笑着说:“冷漠其实也是一种伤害。妈,你看过昨天的报纸吗?有一则报道,说是有人在闹市区被人追砍,周围的人全部漠然退让,不肯施以援手,最后受害人死了,他不光是死于凶手的砍杀,也是死于围观者的精神迫害。”
    贺母继续申辩不休,贺彦枫打断她,说:“妈,别说了,再说也不过是徒然伤感情而已。有些伤害,已经造成,不可逆转,就好像杀人犯一样,无论时候如何痛悔,死者已矣,挽回不了什么了。我和莫程能破镜重圆,真的很不容易,如果再因为什么而不得不分开,估计说没有下一次了,所以,我很珍惜,也希望你们不要打扰我们。妈,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没办法支持。你怪我不孝也好,怪我不顾惜爹娘也好,我也没办法,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只能让你伤心了。”
    说着,贺彦枫帮着妈妈拿起沙发上放着的皮包,说:“你在这里呆了很久,累了吧?我送你去机场,早点回家休息,也免得爸担心。走吧。”
    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贺母还想说什么,贺彦枫疲惫地说:“妈,给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有一句话很流行,投胎是个技术活。在别人看来,我的投胎技术好,生到贺家这样的金银窝里,要什么有什么。可是,事实怎么样的?从小到大,你和爸两个人都扭着我,这样不许那样不行,口口声声你们是为我好,我不按着你们的想法做,将来一定会后悔。可是,这是我的人生啊,你们能替代我吗?还有,性向这个事儿,这是天生的,改变不了的,丢不丢人也没办法。幸亏我遇上了莫程,不光有了知心的爱人,还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觉得我本来缺了一半的人生圆满了。可是,就偏偏是你们,将这所有的美好都打碎了,然后,还要抱怨我没有顺着你们的意,我不孝顺。我也真是冤得很。要不是顾念你和爸禁不住,还有那时候乐乐还小,我当时真的说不准一狠心,就这么把汽车开得飞出去,一了百了了算了。所以,别逼我,我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莫程的痛苦了。”
    贺母即将登机,贺彦枫沉吟了一会儿,说:“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会每年带着乐乐回去一次,探望你和爸,但是,你们都离莫程远点,各过各的安生日子,别再搞这些幺蛾子了。”
    贺母回家时,发现老头子正在客厅里等着,目光执拗地看着她。
    贺母长吁短叹地说:“没用的,不管我再怎么给他们解释,他们也不肯就这么算了。唉,造了孽就是造了孽,哪里是几句话就能揭过去的?算了吧,就这样吧,也不是就过不下去了,唉。”
    贺父脑子里一直崩着的弦像是断了,终于露出疲态,说:“那怎么办呢?我这一年里动手术都两次了,弄不动了。他不回来,文彦企业怎么大个摊子,交给谁去?你没给他说这一层意思吗?”
    贺母说:“彦枫不稀罕。别说彦枫了,今天乐乐还把这个给我,说是这是历年来我们给他的压岁钱,他再也不受我们的收买了。彦枫看在眼里,却一声也没责怪乐乐不懂事,他这意思还不明显吗?不光是他不稀罕家里的家产,连乐乐也不稀罕。”
    贺父的手掌紧握着红木茶几的一角,用力之大,恨不能掰下一块来,最后,终于缓缓地松开手,苦笑道:“我贺家的家业,最后居然落得个无人继承的地步?我还不信有这么邪!”
    因为已经见过母亲了,贺彦枫便决定将回老家的时候推迟到元宵节,那时候莫程也在h市耳朵自家小窝里落脚,安全上也有保障,他带着乐乐离开一两天想来也没什么关系,正好贺彦林的婚事已毕,也免得他们继续纠缠参加婚礼什么的。
    春节的七八天假期,贺彦枫带着妻儿在温暖的南半球度过,贺家人呢,则为贺彦林准备婚礼的忙碌中度过。
    大婚礼成,贺彦林和熊朗宁躺在巨大的婚床上,因为才刚战斗了一轮,双双倒在床上慵懒地说着话。
    熊朗宁说:“哎,我说,你哥哥可够独的,我老听说他,就是没见过,还以为今儿婚礼上一定能见着呢,没想到人影也没见着。你哥和你到底多大的仇啊,亲妹妹结婚都不来,自己跑去外国旅游!”
    贺彦林不爱提及这个事,皱着眉头说:“不来就不来,无非就少了个红包呗,瞧你惦记成啥样了?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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