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要求你那些不能给我的东西。这句话可能老掉牙了,不过确实如此——我那么做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我自己要做而已。”
“你为什么……”路小满有一刻词穷,“为什么还不放下?”
“首先你得定义‘放下’。事实上我觉得我已经放下。我只是想要你和严颜在一起能开心。”
就在一天之前,路小满都很难相信金岑会说出这样的台词,就更不用说他会相信这句话。而一天之后,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
“你知道吗?”犹豫良久,他另起话题,“你应该知道吧。当年那段视频放到网上,所有人都说是金陵为了打压跳槽的沈一醉?”
金岑神情不变地点头:“我知道。”
“我也一直那么以为。”
“我知道。”
“……为什么你不解释?”
“我以前冤枉过你,现在被人冤枉,挺公平的。”
路小满没有就此讨论公不公平的问题。他在很久之后才叹息着开口:“你真的变了。”
如果说曾经的金岑是藏在盒子里的锋刃,那么如今,他就是装在杯子里的水。过去那些内敛的锐利此刻真正再也看不到形状。
“虽然就我这么大的年纪那么说太奇怪了,但是,每个阶段人都会成长吧。你放心,我真的‘放下’了。”
路小满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近对方的病床。
“在山洞的时候,你让我别说原谅你,免得像拍电影立Flag那种。所以,我就放现在说了。”他将左手伸向左手勉强算完好的金岑,“既然这是新的阶段,让我们都忘了以前那些不愉快的事吧。”
金岑慢慢伸出手来,“我们重逢的第一面,我说我们之间没了结。现在,我们,”他在微顿后才继续说下去,“真的了结了。也许以后我们会很少见面,但我希望,你能把我当做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寻求帮助的朋友。”
“其实我不是那种经常需要别人帮助的人。”路小满注意到自己那么说的时候,金岑脸上闪过的黯然神色,这不是他的本意,所以他很快补充,“即便不需要帮助,我觉得我们也能当可能会很少见面的那种朋友。”说着,在不牵动对方伤口的情况下,稍稍大幅度地握了握对方的手。
金岑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他稍稍用力握住路小满的手,然后放开,语调轻松地调侃:“在得罪了你那么小气的人之后还能和你恢复外交关系,我一定是第一个人吧?”
路小满挑眉斜睨,凉凉指出:“是啊,所以你可小心别又一个不小心得罪我了。”
金岑少有的失神愣了愣,之后,说出口的台词更像是一句自喃。
“我已经得罪不了你了吧。”
是啊。
路小满忽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金岑没有办法再得罪路小满了。对于无论是丁羽,还是路小满来说,从来就只有他最在乎的人才可能“得罪”他。
☆、第章
路小满出院回家的第五天恰好是他与严颜认识的一周年纪念日。说起来,丁羽不曾是一个浪漫的人,但那时候,金岑总是会安排好每个他们的纪念日,这导致路小满对交往方式的习惯就是:相识纪念日、双方的生日都要庆祝。
这天,路小满特地买了一瓶年份不错的红酒,早早回家——对,他已经把严颜的公寓当做他们的家。最初的时候,怕被狗仔拍到,路小满有想过自己租房子,可是,最终与其说是金陵能完全保证他们的隐私让他安心,不如说,这个“家”让他安心。于是,在如今身上的合约已经足够他买房子的情况下,他却彻底放弃了搬出去的计划。
带着红酒回到住处,路小满讶异发现严颜已经到家。
最近严颜一直很忙,尽管路小满不确定对方在忙什么,但这大概还是最近几天以来,严颜到家最早的一次。路小满希望这是因为对方有记得今天是个纪念日。他在换了鞋后,走进房间,却发现严颜的脸色并不好看。
这绝对不是一张准备过纪念日的脸孔。路小满从来没有见过严颜如此沉重的表情。
“怎么了,严颜?”
“对不起,小满。”严颜突如其来地道歉,他的脸上闪现更多的矛盾和挣扎。
“究竟发生了什么?”路小满终于想起放下手中的红酒,作为一个不会喝酒的人,他花费了一番心思才挑了这瓶酒,可现在,他隐约感觉,他们没有办法一起喝这瓶酒庆祝。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他以为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时候,忽然知道了沈一醉的存在……
“告诉我,严颜,究竟怎么回事?”
“事实上,这两天我很忙是因为,”严颜低头避开路小满的目光,“我父母又回来……他们知道了我们的事,应该是你出事时我的表现被很多人看到……他们……他们强制我马上和他们介绍的女孩结婚……他们是我父母,我没有办法……我并不喜欢那个女孩子,可是……我没有办法……”
严颜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说得断续而凌乱,不过,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导致路小满花了很长时间来接受事实。
路小满告诉自己,他不至于太意外,甚至,他原本也没乐观到觉得一定能解决严颜的家庭问题,可是——
当他意识到严颜选择了放弃,这冲击比他想象中要大太多。
“你没有办法再去争取了吗?”他讨厌强求,此刻却违背本性地追问。
“对不起,小满。”严颜低着头重复,“对不起。”或许因为说得次数太多,听起来呆板到仿佛言不由衷。
“所以,你会去结婚?”
“我的父亲是很强硬的人……我违背不了他。”
“没有转圜的余地吗?或者先拖延一下?”
路小满听着自己卑微的争取之词,听着严颜没有太多犹豫的肯定回答——
“我拖延不了……我妈的身体不是很好……明天我就会和爸妈一起出国,我父亲的意思我甚至还得彻底结束演员的工作。”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路小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那么问,他在脱口后才发现自己简直愚不可及。
严颜终于在这时抬头正视向路小满的眼睛。
“因为我会离开,你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当然,你想要搬也没有关系……”他似乎思考良久,可最终补充说出口的却是已经失去力度的道歉,“对不起,小满。”又是长久的之间,之后,他低哑着声音作出告白词,“……我真的希望你好。”
路小满再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做什么,他就那么看着严颜转身离开,只觉得如果是电影,他们的结束至少不该如此仓促。
他没想到严颜能把他瞒得那么牢,或者说,他没想到自己如此迟钝而愚蠢。
这些日子严颜的忙碌路小满丝毫没有察觉异常……或许严颜真的就是去相亲了,或者严颜纠结过,甚至,也争取过,他什么都没让路小满知道,只是在最后给了路小满一个放弃的结局。
突如其来得仿佛一把穿刺的刀。
他甚至没有给路小满丝毫对此事的发言权。路小满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在知道严母身体不好的情况下,他不会用强硬的姿态闹出些什么事来,可严颜明显防备着他。严颜在自己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才告诉路小满他的决定,以此不给路小满一点点作出反应的时间。
他就那么一个人作出了关于两个人的决定。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将这个发生了整整一年的故事划上句号。
他反复说对不起。
他知道这有多伤害路小满。
而路小满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还在那里伤脑筋地挑选红酒。他的酒量特别差,也不会喝酒,可因为严颜很懂酒,路小满特地请教了品酒师。
他还计划了更多的事情。在这个纪念日的晚上。
刚才从停车场上楼的时候,因为没有人,他还哼着歌。
现在,路小满一个人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这个他在不自觉间产生归属感的房间,这个严颜再也不会回来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