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别墅的时候,他注意到门口被金岑已经扔了不少烟头。
“虽然是佣人打扫,但这好歹你自己住的,不用那么乱扔烟头吧?”
面对他随口的说辞,金岑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对我说,虽然我的身体不够强壮,但好歹是自己用的,不要拼命抽烟。”
路小满愣了一下。别说如今他几乎没见到过金岑,即便之前两人还算有交集的时候,金岑也从来不会同他追忆往事来寻求些什么,路小满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感叹是怎么回事。
身边,金岑若无其事说下去:“现在什么都变了。你已经不关心我抽烟会不会伤到身体了。”
路小满不自觉冷淡下语气:“所以,还提以前的事做什么?”
金岑默默想了下,又默默点头:“是啊,还提它做什么?”
这时,路小满已经走进这栋自己至少住了三年的别墅。其实他真的快要忘了在这里的生活,但一旦亲眼看见,就会发现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因为,在他眼前的这个房间,和他住了三年的地方没有一丝变化。
他看到了墙上的月历。那是三年前的月历,当时粉丝送他的礼物。停留的那个月份是他离开的六月,图片是丁羽在第一部主演电影中的角色照。
不过,这一切——
还提它做什么?
路小满在站定后神情不变地直接开启此次前来的正事话题。
“所以,为什么你要和丁怡景结婚?”
金岑直视向路小满的眼睛深处,有一会儿他看起来似乎不准备开口,但最终,语气单调地说:“我迟早是要结婚的,为什么不能和这个门当户对的女人结婚?”
路小满没有办法买账。“你能穿过一个危洞来救我,为什么就不能对我说一句真心话?”
始终都不让自己有多余表情的金岑脸上闪过罕见的阴晴不定,他就那么直直迎视路小满带着挑衅的目光。
“我曾为了能救你穿过一个危洞,现在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为了什么要和丁怡景结婚?”他忽然加快语速,如同某种爆发,在长久的沉默后骤然反弹。“你以为我想那么做吗?你以为我想出尔反尔?……你以为我和杨恩是怎么认识?知道吗,其实杨恩不是我的朋友。他不可能是我的朋友,因为,他是我的医生。他也建议我不要再陷得太深——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吗?可是,你不会回到我身边是你的事,我没有任何强求,但我想怎么做是我的事,难道连这你都想要控制吗?你永远都是这样,对我只有指责和因为我做得不对而横加干涉。你以为那个时候我选择你我们就能在一起吗?你让我选,可当时你看着我的眼神却好像在看一个罪人。”
路小满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退到了墙边,他的后背抵着墙,有一会儿几乎呼吸困难。他从来没有见过金岑失控,所以不知道这个男人可以变得那么可怕,原来金岑可以把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说得鲜血淋漓,他让路小满看到后者想象不到画面,在这个画面里,路小满不得不直面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自己。
“对,其实我既挑剔又自大,既任性又矫情……”
“不……”金岑下意识脱口反驳,接着,绷紧的情绪被刻意一点点放松下来。
片刻之后,原本的金岑似乎重新回来了。他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你别太在意了,这不是真的。杨恩也说了,主要是我自己愧疚感作祟,换句话说就是心虚,所以才把你当成了审判者。”
☆、第章
金岑终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或者说如同虚脱般倒在沙发上。他低头自嘲地笑了两声:“想不到我也是会有婚前恐惧症的人。抱歉,让你看到我失态。”
但这不是婚前恐惧症。路小满很清楚。金岑通常只在怀疑自己做出错觉决定的时候才会倍感压力。
“金岑,谢谢你教会我这个道理,现在我知道我没有权力要求你怎么做,要求你不怎么做,但是,”他认真注视向沙发里无力垂着头的对方,“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的心情——如果你真的和丁怡景结婚,我和严颜就彻底完了。我不想和严颜这样结束,所以我才想要求你更慎重考虑和丁怡景的婚礼。”
金岑缓缓抬头,眼神看起来如此疲倦:“为什么你就不能因此更好的珍惜和严颜在一起的机会?”
“所以,”路小满没能先审视自己的说辞便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真的觉得我是那么自私无情的人吗?在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之后,我依旧觉得只要我自己幸福就可以?”
金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之后他再也没有说出话来。
路小满离开的时候,不确定自己是否说服了对方。在走出别墅的时候依旧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在发抖,他说不上这是害怕愧疚还是难过,只是第一次那么清晰意识到,原来当年自己把所有的任性和肆无忌惮给了金岑,却将从金岑那里学到的那些包容和小心翼翼给了严颜。
他还让金岑看到了这一切,就在这被执迷不悟禁锢在三年前时间里的别墅中。
接下来的日子,路小满终于真正直面他和严颜的问题。他没有办法轻易放弃,所以不可能继续让严颜孤军奋战。而且,如果金岑真的还想继续婚礼,丁怡景也有权知道真相。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严颜、丁怡景,还有路小满自己,他们三个人好好谈一谈。
路小满首先联系了严颜。目前他还没有办法搬回去,不过,他与严颜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沟通。接下来,他们最大的问题是,丁怡景并不愿意和严颜谈话,同时,她无意谈话的对象也包括路小满。丁怡景知道路小满和严颜的关系。迫于无奈,路小满不得不发了消息约丁怡景谈金岑。丁怡景终于被说动,他们约在了一家比较私密的会所见面。
有两个多约身孕的丁怡景居然穿着高跟鞋前来。可能,这是为了避免让人发现她已经怀孕,但这种做法使得路小满不觉暗自担心地皱眉。他并没有真的把对方当妹妹关心,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是孕妇,尤其孩子还是严颜的。他首先为丁怡景拉开了座椅。“请坐,丁小姐。”
丁怡景因为这个称呼微微讶异瞥了路小满一眼。曾经丁羽在丁家的时候,他和丁怡景几乎没有正面交谈过,不过“丁小姐”这个称呼对于有血缘关系的两人来说,多少有些见外——而这,让丁怡景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她用同样疏远的态度漫不经心开口:“你们约我来谈话,那么,我们开始谈吧。”
“我很抱歉,怡景。”严颜首先开口。
丁怡景没有人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以为我们今天是来谈金岑的?”
事实上,这并不是路小满和严颜的计划。准确来说,如果金岑和丁怡景的婚礼继续,路小满将不得不去深入话题让他们的谈话涉及更多真相,相反,若金岑改变举行婚礼的主意,那么,金岑则没必要成为这场交涉的主题。但话又说回来,今天丁怡景愿意赴约,并且此刻显得那么关心相关金岑的谈话内容,事实已经昭然若揭。
路小满也不含蓄地反问:“金岑是否准备取消婚约?”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丁怡景的脸色一变,所有的冷漠态度很快碎裂。“所以,这是你搞的鬼?所以金岑才犹豫?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你和金岑的关系!”
丁怡景忽然甩出手的牌出乎路小满意料。
并不是说路小满怕丁怡景知道所有事——事实上他甚至准备告诉对方——只是,回忆了自己那天与丁怡景说过醉话的严颜很肯定自己没有提及金岑的名字,如此一来,丁怡景从何处得知真相?
当年丁羽和金岑的关系很隐秘,金岑从没有在稍稍公众一点的场合表现出任何与丁羽有较深交往的端倪,如果说还是会有一些金岑身边的人知情,对于照理毫不关心丁羽的丁怡景来说,她实在没可能知道这些旧事。
安抚地看了一眼担心自己被怀疑透漏更多的严颜,路小满观察向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丁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丁怡景冷笑了一下,对答如流:“因为我没有妈妈那么愚蠢,自己喜欢的男人被别人给拐走了,我当然第一时间就知道。”
路小满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和金岑?”他奇怪为什么自己跳不出这个怪圈,为此感到说不出的荒唐和辛酸。
严颜抢在丁怡景开口前,他显然记得曾经路小满最在乎的事,这时候担心地立即握住路小满的手澄清:“小满,我可以保证,我堂哥和丁家小姐绝对没有过任何交往关系。”
丁怡景的脸上闪过讥讽,她瞥了眼严颜,“那么你呢?我和你也没有任何交往关系,不过,我们有过姓关系吧?”说着,又转回向路小满,“我已经有严颜的孩子了,你却拼了命破坏我的婚事。”
路小满开始有些明白过来:或许当初丁怡景会趁着严颜喝醉主动,就是因为从严颜那里听说了路小满。丁怡景一直就喜欢金岑,为此而痛恨路小满,那天她无意间遇到严颜,得知严颜和路小满的关系,才会把严颜带去酒店开了房间。
——可他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也从来没有把丁怡景当过自己的妹妹,但无论如何,这个和他留着一部分相同血缘的人,他从来没想过把对方当仇人。
对方却不一样。
“我和金岑分开那么久了,为什么你还那么恨我?”
谈话不知不觉背离了最初的目的,路小满现在最想知道一些答案。
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个问题莫名激怒了丁怡景,丁怡景蓦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为什么你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你的存在就是为了随时随地讽刺我吗?包括现在那么一脸无辜的问我!”
路小满愣住,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丁怡景那么恨他。
严颜用桌面下一直抓着路小满的手安抚地握了握:“怡景,你冷静一点。”
丁怡景没有照做。“你总是不停离开我关心的人,然后让我发现那些好像留下来的我关心的人全都在关心你——为什么你要那么做?一开始你就不出现不就好了?!”她居高临下盯着路小满的眼睛责问。
路小满不得不花费一点时间来分析这句奇怪的说辞。“除了金岑还有谁?”
“他明明是我父亲,那时候只知道看娱乐新闻关心你。而金岑,金岑我6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凭什么他每天都在那里看你演过的片子!”
路小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也跟着站起身来。就好像这是一场战斗。
“你6岁的时候我8岁,那时候我也在丁家,为什么你6岁的时候会认识金岑,而我却永远在自己房间吃饭,见都没有见过除了管家之外的其他人?——你凭什么说那个人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