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无论是考试过程中的抄袭、亦或是对他人学术成果的剽窃都属于作弊的范畴。
都是自己没有付出足够的努力,却希望借助一些歪门邪道来获得成就,甚至不惜以伤害他人利益作为代价。
这是他绝对无法原谅的。
而在原则性的问题上,他不会做丝毫让步。
陈院长还在电话那头劝他:“小有,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但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也不瞒你,那学生家里都是些很有身份的人,人家把话儿都递下来了,我们就当做个顺水人情。毕竟他们也没要求改成多高的分数,只是及格就行,你看呢?”
“我不改。”言小有的回答没留丝毫可供商量的余地,他直截了当地说:“陈院长,我不是情理不通的人,在某些情况下我愿意做顺水人情,但是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无论那名学生家里是国家领导也好、是普通平民也罢,只要他作弊,在我这里一定是零分。”
陈院长听后不禁无奈地叹了一声,“小有,你脾气不要这么犟嘛。听我劝你一句,在咱们G大念书的‘子弟’不少,类似于这样的情况你以后可能还会遇到,如果你始终都抱着这种态度的话,那是会吃亏的。”
“院长。”
言小有默默地呼出一口气,语气变得格外凝重起来。
“您说的道理我懂,但是请原谅我无法认同。”
江心这时把手伸过来跟他的紧紧扣在一起,言小有扭头踏实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这个社会太复杂了,人一旦踏进去就很容易身不由己,有太多事是你无法选择也无力改变的,即便付出了努力也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算拼尽全力最后可能还不如人家一层关系来的有用。不公平的现象比比皆是,大多数人却都对之无能为力。”
陈院长:“你看,你这不是很明白么,其实学校里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言小有声音严肃地反驳他。“至少在我这里,学校不该是这样。”
“我个人认为,校园应该是最单纯、最干净的地方。大学校园,应该是留给学生的最后一个能够公平竞争的平台。我希望至少在这里,大家还是能够通过自身的努力去获得自己想要的成绩和荣誉,跟家庭的富裕程度或权力大小都没有关系,一切全凭个人奋斗来收获。”
言小有将这番话说得很慢,也说得格外郑重。
而陈院长听完后却不以为然地苦笑两声,“小有,你的想法太理想主义,这在当前社会大环境下是行不通的。”
“我知道我的想法不可能强加在每个人身上,但是最起码我要坚守住自己的原则。”
言小有停顿片刻,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说道:“陈院长,其他人做什么选择我干涉不了,但是我的课、和我的学生,我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对待。我希望我的学生不会过早丧失对这个社会的信心,也希望他们将来在走上工作岗位之后,依然能怀抱着对生活的热情和对自己信念的坚持。所以,我不允许自己做出会让他们失望的事。”
“你不肯做,自然会有别人去做。”陈院长的声音略微严厉了些,“因为我尊重你所以才专门来找你。其实院内的录成绩系统并不只有任课老师和助教才能进,只要让总教务处那边改动一下设置,谁都可以进去修改成绩。”
“既然这么方便,那您又何必再花费时间来劝说我,直接去改不就。
陈院长一时语塞,等了两秒才道:“去找总教务处不就又多了一道手续,那学生的家长想尽可能低调一些……”
言小有:“真想低调就不要在背后做这种事,回家好好教导他们孩子做一个正直的人才是正理。”
“你……”陈院长有些沉不住气,语气仿佛强压着不耐,“小有,我是好声好气地来跟你商量,说白了也是为你好。你不知道人家的背景有多深,哪里是凭你一个小小的副教授就能得罪的?如果你不希望今后有人给你穿小鞋,这事就赶紧应下吧!人家也已经说过了,只要你肯帮忙改,好处自然不会少你的!”
言小有听得心里发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学校里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和“潜规则”感到悲哀。
在本该是最神圣干净的知识殿堂里,却发生着如此肮脏露骨的权钱交易。
其实他心里何尝不清楚这种事哪里都有,不仅国内有,国外也有。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竟会这么快就被卷入到这种事情当中。
言小有感到万分心累,他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低声地对着手机里说:“陈院长,你不用再劝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我已经决定的事,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小有你——”
“还有,”言小有又严肃地打断他,“你们不要尝试去干扰我的助教,我现在就把他们登录系统的权限取消掉,这次期末成绩全部由我自己来登,我不会假手于人。”
陈院长在那面重重叹气,“小有,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以为我愿意做这种事吗?你以为我就愿意这么逼你吗?我也不想啊!我也希望大家都能在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环境里教书,可是哪儿有那么简单的事?我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其实真的是在替你着想。小有,你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件事丢了自己的前途……现在让你修改一个成绩并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什么影响,但是你如果不改,你知道自己可能失去什么吗?”
“不管失去什么,都比失去自己的良心强。”言小有低下头看着江心跟他牢牢相扣的手,用一种将要结束谈话的语气缓缓说道:“陈院长,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陈院长那头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过后,言小有才听到他无奈的声音传来:“言老师,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电话就此挂断。
言小有心中尊敬的人从此又少了一位。
“……师兄,想开一点。”
江心见他情绪低落便从身后轻轻揽住他,劝他道:“这样的事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无法避免,我们改变不了别人,只要能坚持住自己的原则就好。”
言小有让自己半靠在他怀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合上双眼疲惫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不知道变通、太不懂人情世故了?”
“怎么会。”江心抱紧他,把他的身子往前压,借助三台显示器挡住两个人,然后轻轻吻上他耳后低声道:“师兄,我觉得我爱的人特别了不起。”
言小有只觉得眼眶忽然一热,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情绪化他便赶紧用有些夸张的嗓音说:“老公,你这么夸我会让我想上天的!”
“那就上,我陪你。”江心笑着拉起他,然后把自己办公桌一角的一大摞文件都转移到书柜上面去,又用手边的湿纸巾将桌面整个擦了一遍,对言小有说:“老婆,你以后就跟老公一起办公吧。”
“……”言小有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他还没适应“老婆”这个称呼,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然而江心这会儿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越叫越顺嘴了,边给他腾位置边道:“对了老婆,以后老公给你做爱心便当吧,晚上做好第二天中午带来一起吃,还可以拿到陈总办公室去吃。”
言小有:“……陈嘉树会哭的,你不怕他打击报复?”
“也对,那老婆要不我们去天台?公司天台有个楼顶花园,底下铺了暖气管道,在上面一点都不冷,环境还好。老婆你觉得怎么样?”江心搬好了电脑笑眯眯地问。
言小有此刻的表情极其古怪,像是强忍着笑,又好像对江心无可奈何,咬着半口牙嘶嘶地说:“你差不多够了啊,我们约定的是让我叫你一个月‘老公’,但没说你可以同时叫我‘老婆’……”
“可你也没说不可以啊。”江心狡黠地看着他,“既然你都叫我‘老公’了,那我不报以‘老婆’听起来多不配套。”
“‘老婆’才不配套……完全、压根、一点都不配套!”言小有跟江心这样来回开着玩笑,感觉心里刚才被陈院长那通电话带来的阴霾已经散去不少。
说什么“被穿小鞋”、“丢掉前途”?只要有江心在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他自己也有吃饭的本事。
身负金刚钻,不怕揽不到瓷器活儿。
言小有想想就发现自己又自恋起来,赶紧收住。
“哎,两位,闲着吗?”陈嘉树这时忽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言小有看他一脸坏笑就知道他又脑补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便白了他一眼道:“闲不闲你自己不会看么。”
“我看的只是表面,谁知道你们在背后有没有——是吧?”陈嘉树冲他挤了挤眼,然而随即就在言小有隐隐透出威胁的眼神中收起笑容,端正神色十分乖顺地走了过来,把一个夹得满满当当的文件夹放到江心桌上。
“回头看看,研究部那边做出来的关于明年上半年新资产组合的运作企划。小有,你也帮着??。”陈嘉树手一摊舒服地坐到旁边沙发上。
江心嗯了一声,言小有点点头就把文件夹先拿了起来抱在手中翻看着,他看到嘉信这边的研究人员普遍认为明年上半年股市会继续走高,不禁微微蹙了下眉。
“怎么了?”陈嘉树敏锐地察觉到他有不同意见。
言小有沉吟片刻,斟酌地说道:“其实关于下一年的股市走向我之前也写过分析报告,不过跟你们的这个对比起来有些出入,我今晚回去发一份给你吧,不能说我那份就是对的,但你可以两个一起参考着来看,可能会有些帮助。”
“那就太给力了!”陈嘉树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笑着说:“其实我也觉得一味预测涨不太靠谱,泡沫太厉害了,虽然目前看着趋势良好,但这里面隐藏的问题很大。这次的研究员我用了一批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想试试他们的能力,但现在看来这些孩子还是太嫩,有待历练,回头能不能请咱言顾问帮忙指导指导?”
“没问题。”言小有痛快地答应下来。
陈嘉树使劲拍拍手,站起来对他俩道:“那成,回头我让行政那边安排几次培训。我今天要提前走一会儿,晚上有个聚会,你俩继续想干——啥就干——啥吧!”
陈嘉树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完全没给言小有留出教训他的时间。
言小有不禁好笑地冲着门摇摇头,“像他这没个正形的气质平时怎么给你们当领导啊?”
“该当领导的时候气质自然就出来了。”江心说着已经又将手探到言小有的两腿之间,另一只手却还在正直地点着鼠标查看电脑上的表格,“老婆,刚才领导都说了,让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