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新闻里报道过了,说你回S市不久就恢复记忆了。”他看着燕臻的眼睛,“旗哥……啊不,我叫你臻哥吧,哥你真的全都想起来了吗?”
燕臻微微点头,不动声色地把手臂抽了回来。
“我恢复记忆以后,以公司的名义为林家村捐建了几所学校,还向你个人赠予了一笔钱款,以答谢你的救命之恩。”燕臻道,“钱收到了吗?”
林州一直满心欢喜,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里,此时终于觉察到一丝异样。
“哥,你……你怎么了?”林州有些迟疑地开口,“你怎么跟我这么生分了?”
燕臻没有出声,红发男子笑着说:“唉呀,看来小土包还不知道。你哥恢复记忆之后,就把失忆那段时间的事都忘了啊。”
“都忘了?!”林州惊讶地睁圆眼睛,“都忘了是什么意思?!哥你不认识我了?!”
他把那一年的事情都忘了,所以现在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吗?
林州有些难以接受。
“旗……臻哥把那时候的事情都忘了,连我也忘了吗?!”
“当然了。你觉得你算哪根葱,燕臻失忆还要专门记得你?!”红发男子嗤笑了一声。
林州不相信他的话,只是执着地看着燕臻,等着燕臻的回答。
燕臻面容沉静地望着他,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沉默的态度显然认同了红发男子的说法。
林州鼻子一酸,要忍不住。
靠着燕氏集团捐助的资金,林家村里建起了学校。他和比他小一轮的弟弟妹妹们一起上课,卯足劲儿只用三年的时间学完初中高中的课程,考大学时又放弃了本省那所好一些的普通本科,报了S市一所名声不显的学校,一切都是为了能早日和林旗再会。
可是好不容易见到了,他却说他把什么都忘了,连他也不记得了。林州心里酸酸的,红着眼眶看着燕臻。怪不得这三年时间他都没有打过一通电话,他自己给燕臻找了无数借口,也许他写给燕臻的电话号码丢了,或者燕臻出国了,或者还有其他他不懂的原因,惟独没想到原来燕臻是把他忘了。
连日的颠簸疲惫顿时化作一阵阵的委屈,林州用力瞪眼才没让眼泪流下来。
他并不是那么软弱的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何况他已过了二十岁的生日,林州自以为早就是独当一面的大人,软弱流泪是从十岁以后就再没有过的事。
但是在林旗面前,他怎么也坚强不起来。因为林旗曾经那样地疼爱他,宠着他,把他捧在掌心里,把他当作最珍爱的人,舍不得让他受一丝委屈。没想到他长这么大受的最大的委屈就是这个男人给的。
只有被爱的人才有资格撒娇软弱,现在他不敢在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面前随便哭了。
林州瞪着燕臻不说话,湿润的黑色眼眸带着几分控诉。
“陈湛,你先走吧,我有事不去公馆了。”燕臻突然出声。
红发男子不满地叫嚷起来:“喂,燕臻,你搞什么?!我把大家都约在一起聚一聚是为了谁啊?!你以为别人都闲啊!”
燕臻不理他,转身走上台阶,头也不回地向林州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上楼拿一份文件,等一下开车来接你。”
“回家吗?”林州忙问。
“恩。”
轻轻一声回应,顿时让林州重新振作起来。
他本来就不是那么爱计较的人。
燕臻对他和红发男人的态度如此分明,红发男人可能和失忆前的燕臻很熟,可是燕臻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就不高兴了,把他丢到一边,林州觉得他和燕臻才是自己人。
不管他的旗哥有没有忘记那一年的事情,他对自己总是最特别的。
三年前林旗离开林家村的那一夜,林州至今记忆犹新。
“州儿,如果我不小心弄丢了你,你一定要回到我身边,永远不要放弃我……”
情人般的低沉喁语清晰如在昨日。林旗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也许那个时候他就有了预感,所以他才会那么忐忑不安。
林旗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向来沉静如海的眼睛里闪着显而易见的脆弱。那时他忘记了所有的过往,像一棵无根的浮萍落在那座绿荫如盖的大山深处,但他永远镇定,也仅仅只在和林州耳鬓厮磨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迷惘。
在他杳无音讯的那三年,林州不是没有动摇过,但是一想到那样的林旗,他无论如何无法放弃。
林州转头看向那个叫陈湛的红发男子,大胆地瞪了他一眼,便跑到台阶角落里整理自己的行李去了。
陈湛见了鬼似地瞪着燕臻的背影,又扭头去看仓鼠一样把一只只麻袋往路边搬的林州,半晌踢了轮胎一脚,跳进车里。
“真是活见鬼了。”陈湛骂骂咧咧地发动车子,一踩油门,故意往林州身边绕了一圈,火炮似的引擎声吓得林州连连后退。
陈湛挑剔鄙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绝尘而去。
林州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蹲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就慢慢停在他面前。
后车箱盖打开,燕臻下车走过来,看着他身边两只麻袋和一只行李袋:“行李就这些吗。”
林州忙点头。
燕臻挽起袖口,一手拎起一只麻袋走向后备箱,林州忙拎起剩下的一只跟了过去。
燕臻弯腰将麻袋放好,里头发出哗哗的声音,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又转身伸手去接林州手上的行李。
林州将行李袋递给他,站在一旁搓着手笑道:“那两麻袋一个是今年新出的落花生,一袋是家里种的红薯。我本来不想带的,太沉了,还得转那么多趟车,我妈非让我带来,说是你爱吃。我就说城里什么没有,哪稀罕这点东西。她说城里卖的不如家里种的干净,味道也不如自家种出来的好。”
林州兴奋地喋喋不休,燕臻盖上箱盖,绕过去打开后车座的门:“上车吧。”
林州欢欢喜喜地爬进车里,一点也不觉得被燕臻这样服务有什么不对。
只是大楼里的蓝擎员工见着他们燕副总这般动作,早就惊掉了一地下巴。惟有两位当事人再自然不过。
汽车倏然远去,徒留一群观众面面相觑。
就这样?!
他们公司的头号高冷禁欲系男神,就这样被一个土包子勾上手了?!
天理何在啊!
燕臻开车很稳,林州一直有些晕车的毛病,这会儿也没觉得不舒服,还有余力在车厢里四处打量。
“哥,你这车真好。”林州四处摸索着,一脸艳羡地道,“比我们那儿县长开的车还高级。这是什么?”
林州不知道摸到了哪儿,车里顿时响起一阵悦耳的音乐,把他吓了一跳。
燕臻关了音乐,从倒车镜里看了他一眼:“坐过县长的车?”
林州兴奋地点头,趴在燕臻的椅背上唠了起来。
“还是因为哥给我们林家村捐了学校那件事,县长专门到村里接我去县里开会,一来一回,就坐了那么两次。”
燕臻轻轻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林州也不在意 ,燕臻本来就不爱说话,以前也是他围着燕臻说个不停。他自己又说了一会儿,把自己在村子里这三年发生的事情都向燕臻交待了一番。
燕臻沉默地听着,只有林州偶尔问他的时候才会应上一声。不多时林州自己也说累了,趴在椅背上不再说话。
车窗外的阳光照进车里,在燕臻的脸上投下变换不停的光影色彩。
林州眼神迷离地看着燕臻的侧脸,视线又落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
那两只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林州看着看着,脸庞渐渐地红了起来。
三年过去了,他仍旧清楚地记得那两只手在他身上温柔爱抚时带给他的颤栗感觉。
燕臻俯在他的身上,修长有力的双臂撑在他的脸颊两侧,深沉的双眼当中藏着似海的温柔,让他心甘情愿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拨。
晃动不停的视野当中,他的容颜俊美恍若天神。漆黑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浅色的眼眸牢牢地锁住他,汗水滴落在他的脸上,胸膛,说不清是冰凉还是滚烫……
“……林州,林州。”模糊的声音传入耳中,林州一个激零坐直起来,眼神微饧地看向叫醒他的人。
燕臻站在打开的车门外弯身看着他:“到了,下车吧。困了吧,回家洗个澡再睡。”
林州刚要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刚才趴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压着睡口水都流出来了,黑色的皮革上闪亮着口水的痕迹,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对,对不起,哥。”这皮子一看就很贵,林州把嘴边的口水痕迹抹净,手忙脚乱地翻起口袋。
不等他把那条裹着钱的手绢拿出来,燕臻已经随手从座位后方抽了一张纸巾出来把口水擦干净,用过的纸团起来塞进笔挺的西服口袋里,看得林州越发不好意思了。
“没事,快下车吧。”燕臻绕到车后面把行李取了出来。
将较轻的那只行李袋交给林州拿着,燕臻仍旧拎起剩下两只麻袋,带着林州走向车库电梯。
作者有话要说: 办公室网断了,专门跑回来更的,晚了半小时,好烦!
第三章
刷卡乘电梯直达楼层,电梯门打开之后就进了玄关,林州踏进房间,禁不住一脸稀奇地仰头打量。
“哥,你这里好大好漂亮啊。”林州信步走进客厅,嘴里不停地赞叹着。
燕臻在鞋柜里找了一双拖鞋递给他,在林州坐下来换鞋的时候,把他的行李都拿到客厅角落放下。
“你先去洗个澡,有换洗的衣裳吗。”燕臻脱下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挽起衬衫袖口。
林州连连点头,扑到行李袋上从里面拿出一条大裤衩,两只手拎起来冲着燕臻抖了抖:“哥,看这个,眼熟不眼熟?”
燕臻眉梢微微一抬,面露一丝不解。
林州见他这副模样,瞬间泄了气。
“这是我们一起赶街市的时候给你买的,你没带走,还挺新的呢,我让妈给改小了一号自己穿。哥,你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你在林家村的事情?”
燕臻微微敛眉,垂下眼睫:“对不起。”
林州叹一口气,走到燕臻身边拍着他的肩膀。
“没事,忘了也不要紧!以前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平常看不到我们林家村的人,自然想不起来那一年的事。那时候你在林家村的时候,不是也想不起来以前的事吗,结果一回城你就记起来了。以后我会帮你的!哥你不要灰心!”
燕臻睫毛一动,看着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不置可否地移开视线。
他并非是一回S市就恢复记忆的,而是经历了一年多的治疗才慢慢康复。其实他不只是缺失了在林家村那一年的记忆,连同接受治疗的那一年,在他彻底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过往的那两年时光都变得如同朦胧的梦境,在脑海中渐渐淡化消失了。这和创伤失忆不同,这段记忆,恐怕是无法找回了。
“没事。不管我记不记得林家村的事,你的救命之恩,我总不会忘的。”
“什么救命之恩不救命之恩的,哥你跟我客气啥。”林州笑着推了他一下。
燕臻的唇角挑了挑:“不是客气。”
燕臻带林州走进浴室,帮他打开热水器,让林州先洗个澡,他出去把客房收拾了一下留给林州住,然后到厨房准备晚餐去了。
林州在淋浴下面麻利地洗了个澡,泡沫冲洗干净之后身上留下了淡淡的和燕臻身上的味道很像的香味。林州抬起手臂深深地闻了一下,呵呵笑了两声,抓着湿漉漉的头发把水关上。
他擦着湿发走出浴室,燕臻的身影还在开放式的厨房流理台后面忙碌着。
“洗完了?先去客厅看会儿电视,晚饭马上就好。”燕臻看了他一眼,继续回头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