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黎在飒飒风中望着他,眼神既有属于姜拂黎自己的冷漠,亦有属于沉棠的悲哀。
花破暗陡地寒毛倒竖,他几乎是厉声喝道:“住口!你给我住口!!”
姜拂黎唇齿相碰,那一句停驻了百年的永诀之言,终于在这一日,在故往旧事的重演中,被道出了口。
“花破暗,我恶心透了你。”
花破暗蓦地抿住嘴唇,神情扭曲古怪,像是想纵声大笑,又像是被触到了某处百年未愈的疮疤,面色陡地惨白下去。
他眼瞳收缩着,异样地盯着他。
苏玉柔见状,忍不住急道:“拂黎,不要再说了!”
姜拂黎却不听苏玉柔的话,他接着道:“那一年,是沉棠赎你出奴籍,收你为弟子,送给了你花破暗这个名字。此时此刻,这个名字,我要替他收回来了。”
“从这一刻起,你可以是燎国的国师,国主,不死的魔头,你可以是你想做想自封的一切。但是……你再也不能是花破暗。”
“沉棠门下,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花破暗目光若血,眼中蛛丝猩红,咬牙切齿地低吼:“师尊……!”
姜拂黎木然道:“我受之不起。”
“……”花破暗手指捏得咯咯作响,“沉棠!你当真要逼我到这个地步?!”
姜拂黎道:“我不是沉棠,我只是你从地府拖回来的一个活死人。你也不是花破暗,你只是当年他在学宫,误信的一条……”他顿了顿,白齿细微颤抖着,却字句清晰地道出这两个字——“恶狗。”
他这句话说完之后,花破暗蓦地一顿,仿佛被无形的鞣鞭狠抽了一下。那张素来只有恶毒能生长的脸庞上,竟闪过一丝痛的神色。
半晌后,他骤然仰头长笑,笑甚痴疯,连声狠厉道:“好——好好!”
三声好罢,陡地狂怒,正欲再击,墨熄那边角楼上空搅动风云的巨鲸,忽然俯仰升入九霄,继而在众人的惊呼之中,爆发出璀璨耀目的阜盛华光,鲸啸吞天,浩尾触日,紧接着它猛地扑向了那洪流涛涛的血魔池之中!
“圣仙兽!真的是圣仙兽!”
“墨帅能召唤圣仙兽!!”
花破暗此时已近狂暴,一招一式凌厉至极,取向姜拂黎。听众人这般呼喊,他不以为意,森然道:“能召唤圣仙兽那又怎样?召来了也只不过能保重华王城偏安一隅,这后生也不至于会——”
不至于会为了这个已经没有了他恋人的国家牺牲。
不至于会为了这个存在着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九州赴死。
不至于,会为了这个曾指责他的爱人是叛贼逆子的国度,捐身殒命,同归于尽。
可这番话还未说出,那边墨熄已引爆了圣仙兽的耀目穹光,朝着茫茫血海投去!
“轰”地一声,势如卷席,天地震动!
北境军的士卒们不由地恸呼出声:“羲和君!!!”
“墨帅!!”
花破暗一时大震,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疯了?!
这人是疯了吗?!凭什么历经了那么多苦难,失去了所有亲眷所爱,受到了如此多的命运苛待,却还会走这一条成全旁人的路?!!
能得到什么?为了什么?!!
这个人……难道没有恨,没有私,没有欲吗?!
为什么竟会做出如此抉择!?!!
怔愣之间,姜拂黎已看准时机,一剑斩来!花破暗惊愕之间闪避慢了一拍,被刷地划破了肩膀,血花飞溅!花破暗闷哼一声,向后疾退,低头一看,只见得一道深狠狰狞的血痕纵于肩头,可见血肉下的白骨。
姜拂黎执剑,在这决战的腥风中,望向花破暗这个百年未死的恶魔。
他沙哑地,淌血的嘴唇启合着,低声道:“……想不明白,是不是?你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但是……”
他顿了顿,抬手一寸寸擦亮剑芒,罡风扬起,将与花破暗最后一决。姜拂黎一字一句道:“百年前,你是怎么在重华城外败北的,今天也仍旧一样。世上并不止沉棠会阻止你的野心,愿意以血肉之躯保护的邦国黎民的人,也从来……都不止沉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