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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生慢悠悠地站起来,右手凌空一划,江雾如潮水般散开,露出明净的江面,与黑黢黢的天空。他将目光投向天地尽头的神木,江岸边,开满了鲜红的石蒜花。谢生笑了笑,轻声说:“凡人都把这些花,叫做彼岸花。”
    这些花曾是路易最深的梦魇,却也默默地守护着他,他道:“佛门里将它们成为曼珠沙华,不过还有一说法,那些红莲才是曼珠沙华。”
    引魂舟飘荡在赤水上,向着神木所在的方向行驶。路易握住瞰雾剑格,道:“赤水到底流向哪里?”
    谢生双手负在身后,舟行时的清风将他衣袖吹起,他回首微微一笑:“当然是流向未来。”天下三水,皆源出昆仑,天阙的白水,凡间的黑水,以及冥土的赤水。白水是无数人渴求的神水,饮之不死;黑水流经之地,沃土千里,让凡人修生养息;而赤水从过去流向未来,顺流而下,便会转世,逆流而上,就能知晓过去。
    谢生转身,一把捉住路易的手腕,喝道:“走!”
    霎时间,引魂舟停住不动,水上波纹一圈圈散开,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让引魂舟调了个头。路易错愕,一时间竟然没有挣脱开:“你……”
    薄雾江风簇拥在舟边,推着这艘小舟逆流而上,谢生趁机在路易手腕上点了一下。路易四肢渐渐失了力气,他躲闪不及,竟然被谢生按住,规规矩矩躺在舟上,动弹不得。谢生低笑:“你就好好追索过去,昆仑君特意叮嘱我好好看着你,那当然得好好看顾你。”
    谢生又特意用两根藤蔓把路易的双手绑起来,“现在你啥都记起来,还是绑住比较好。”
    说罢,他直起身,得意地冲路易眨眨眼:“那么,待会儿见。”
    他干脆利落地一跃而起,离开引魂舟,消失在四起的江雾中。路易目瞪口呆,他大叫:“喂!谢生!”
    周遭空空荡荡,只有他的叫声在回响。
    飘荡的红雾不知何时涌了上来,掩住他的口鼻,很快,路易便在雾气中彻底昏睡过去。与此同时,谢生轻点水面,几次腾跃,便踏上江岸。岸边站着一个男人,与陆吾极为相似,但长发如墨,与陆吾的银发截然不同。
    “已经将善逝安排好了?”
    谢生拍去袖子上的灰尘,“当然,等他醒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监兵君,你该不会是愧疚难当?昆仑君也在吗,冥土,你怎么不找他商量?”
    监兵君咳嗽一声,心虚道:“未尘君,你就饶了我吧,他要是当初我是故意将那团煞气丢到冥土,他说不准会立马把我咬死。”
    谢生瞥了他一眼,哼笑道:“做了害怕他知道?”
    监兵君摸摸鼻子:“那不是东皇太一出的馊主意,我只是听他的命令行事而已。”谢生没搭理他,只是在凝望辽阔的赤水江面。他见状,叹了口气,与谢生并肩眺望赤水黑天、红花薄雾。
    监兵君与昆仑君乃是鸿蒙初开时,同时诞生的双胞胎,凡间称监兵君为白虎,主杀,有战神之名。其实这是他们兄弟俩共同的名头,他们的诞生搅动天阙、冥土,天地间的煞气都凝聚起来。昆仑君就是抱着那团煞气降生的。
    不过东皇太一另有打算,他并未告知昆仑君煞气的存在,而是将自己保管那团煞气。为了少生事端,东皇太一飞快地把昆仑君这一称号给了还没睁开眼的陆吾,就把他踢去他该去的昆仑墟,监兵君则由他亲手抚养长大。待到时机成熟时,东皇太一便令监兵君把煞气送到冥土,入了九阴君的眼,致,就这么诞生了。
    过了半晌,谢生忽然开口:“监兵君?”
    监兵君疑惑:“嗯?”
    谢生幽幽道:“昆仑君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只白虎就从江雾中蹿出,锋利的爪子弹出,气势汹汹地袭向监兵君。监兵君大惊,向后倒去,就地一滚,便变成一只棕黄大虎。在花海中滚了一圈,大虎皮毛上沾满了鲜红的石蒜花。白虎喉咙里发出震耳欲聋的虎啸,骇得监兵君忙不迭往花海里跑,险而又险地躲避白虎接二连三的攻击。
    谢生一脸冷淡地看着兄弟相残,黝黑的天空现出一两丝赤红,他心道,“终于要结束了。”
    第82章白日歌
    致从睡梦中醒来时,天边残阳如血。他从地上爬起,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这已经是最后一战,守卫这座城的将士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他与其余几个重伤的士兵。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他为什么还不投降?
    几里外敌军安营扎寨,黑压压一片,只是看一眼便让人心里打鼓。致按住城墙,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本就是孤儿,落魄贫寒中跌跌撞撞地长大,对这个国家并没有什么感情。他十三岁参军,见过最多的就是死亡。
    他见过血泊,见过牺牲,见过同袍前些天还言笑晏晏,转瞬就变成不言不语的冰冷尸体。
    “国君无能。”
    是的,国君无能,听说攻打他们的国家拥有一位野心勃勃的国君,他雄韬武略都独步天下,比他们如今那个大腹便便、满脑肥肠,贪图美色享乐的君主好了千倍万倍。
    “国都已破。”
    是的,连都城都已经被攻破,他们这座不起眼的小城为什么还要坚持呢?致也迷茫,他既然对国家毫无感情,那么谁来当王都可以。
    可是不行。
    致想起了那个收留他的老妇人。那时候的致也就十一二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论对谁都是一身尖刺,警惕着所有的东西,不论人或者物。偶尔遇见一个神神叨叨的奇人,说他是天煞孤星,他不懂什么是天煞孤星,却能听明白那人话语中的讶异。
    ——会为周围人带来祸害,注定孤独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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