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持在心里苦笑一声。他这段时间以来小心翼翼、步步为
营,好不容易让沈容对自己有了好脸色,现在却一朝回到解放前。
此刻沈容冷漠带刺的眼神与四年前一模一样,直戳宋清持的心。
宋清持有些泄气地抹了把脸,但他很快又打起精神来。他早就想到走这一步棋难免会惹怒沈容,可他必须要这么做。
沈城的死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条巨大天堑,他就像是一根刺卡在沈容心里,平时也许不现,可它永远在那里,拔不掉,消不了,一直让人难受着,冷不丁还能扎出心头血来。
有这根刺在,即便他们最后能够复合,沈容也永远都会对他心存芥蒂。
宋清持定了定神,软下声音,面带哀求地对沈容道:“小容,你别生气,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他顿了顿,又说,“我想当着爸爸的在天之灵,对你说。”
沈容显得有些暴躁,尖锐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吧,不要去打扰我爸爸。”
连他在拜祭爸爸时都只敢说些开心的事,半天不敢提他的痛苦和孤单。他向来不信神佛,但在沈城的墓碑前却总是小心翼翼。宋清持又凭什么去打扰爸爸的安歇?
宋清持感受到了沈容的抗拒与愤怒,可这段日子以来甚好说话的他这次却好不退让。他执拗地看着沈容,低声道:“小容,今天来真的有正经事要说,爸爸若是在天有灵,听了也会开心的,你至少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宋清持小心地觑着沈容的脸色,温声道:“我们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不管怎么样,都该去祭拜一下的。”
沈容冷着脸与他僵持了一会儿,最后闷头向公墓里走去。的确,他来都来了,自然该去看看,总不能转身离开。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沈城的碑前。沈容愣愣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沈城年轻英俊,笑容爽朗,眉宇间英气逼人。
沈容四个月前来过,此时墓碑上已经有了不少灰尘。沈容半蹲体,将自己刚买的花放下,伸手细细地抹去照片上的灰尘。
宋清持也在他身旁蹲下,看着沈容恍惚又悲伤的模样,又愧又痛地垂下眼睛。
宋清持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起伏的心绪,冲着墓碑照片上那个笑得洒脱的男人说:“爸爸,当年你追查的那个走私团伙,前几天已经一网打尽了。”
宋清持沉着声音,缓缓道来,“爸爸,当初我做过很多错事,不光伤害了小容,还害得你们……”
他懊恼又痛苦地闭了闭眼睛,“道歉忏悔的话我已经说过很多,现在就不说了,我想您也不愿意听。”
“这几年,我一直在用自己的人脉追查当年的那伙人,他们很狡猾,我也付出了一些代价,但好在如今终于有了结果。”
“我为您报了仇,也了却了一桩祸事。但有些错误……已经造成了,没可能功过相抵,我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弥补你和小容之间的遗憾,我不奢求原谅,只希望能为你们多做一些事……”
沈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面色不变,也不做回应。不过他心里是有些惊讶的,他没想到这四年来宋清持都一直记得父亲的仇,当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宋清持慢慢地将这件事交代完整,然后正了正脸色,说:“岳父,以前的错误我无力挽回,但我愿意用一辈子来偿还。”
他轻轻笑了笑,“您不用担心,小容现在并不是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他还有家人。”
“我和念念,都是他的家人。”
宋清持的声音很轻,落在沈容耳中却如惊雷一般,让他身体都颤了颤。
“念念是我们的儿子,今年四岁了,聪明又可爱有时间我带他来见您。”
“虽然您已经不在
人世了,但小容还有亲人,我再也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请您放心。”
沈容愣怔地看着这片寂静无声的墓园,宋清持的话从他耳中穿过,掀起些许涟漪,他不自觉陷入了恍惚之中。
他先前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依靠了。疼爱他的父亲走了,相爱两年的枕边人分开了,连亲生骨肉都不能自己抚养。这些年他独自漂泊在异国他乡,心里如何不会觉得孤寂心酸?此时宋清持的话却让他十分惊讶。
他有些茫然地想了想。宋清持如何暂且不论,念念……倒真的是他的亲人的。
这些日子一直和念念呆在一起,他反而没意识到,如今听宋清持一说,沈容才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是啊,他现在不再是孑然一身了,虽然没了父亲,可是他还有念念。
他现在有自己的儿子。
他是有亲人的。
沈容自沈城逝去后便空荡荡的一颗心,瞬间就被填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