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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搭了车回到学校的时候,从正门望进去,还是能够看到不少别着红花的毕业生在校园里走动,有独自一人的,也有三两成群拍纪念照的小团体。
    我们从正门进入往左边绕,转个弯后经过司令台后方,就可以看到篮球场。在靠近球场的地方有座蝴蝶破蛹而出,伸展半片翅膀的艺术创作,听说,它的名字叫作「蜕变」。
    夏皮曾经说过,她非常喜欢这个艺术作品。
    「现在的我们,就跟那隻蝴蝶一样。」留意到我注目的焦点,夏皮彷彿有感而发地说:「国中升高中的那年,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觉;不过,从高中毕业升大学……忽然就觉得,自己要真正进入另一个阶段了。」
    的确,突然间好像变成了半个大人一样,有种自己又更上一层楼了的喜悦,却也有高中时期的青春岁月都要结束了的感伤。
    实在不太会应付感性的情绪,我赶紧半开玩笑地说:「哈哈,我现在连大学都还没有着落耶!」
    「反正你一定没问题的嘛!」她用手肘撞了撞我,「不管考到哪里,只要想着『现在,这里就是属于我、让我发展的地方』,如此一来,就能彻底去享受生活了。」
    「你好几次搬家跟转学,都是这么想的?」我问。
    还记得她光是小学就转学了两次,升国中跟高中前也各搬过一次家,其中好几次都是父母亲工作的因素。
    「那当然啊!如果把时间花在紧张跟不安上面,就太浪费了!」语毕,她轻扯了扯我的制服衣襬,「快来!」
    她转身往行政大楼的方向小跑步,我也连忙跟进。
    跑上了行政大楼的阶梯,再往教室所在的方向走。三年级的教室有某几间都还留有学生们逗留聊天,但我们班的教室却是空荡荡的。
    打开未锁的教室后门,夏皮在倒数第一排的第三个位置坐下,我也跟着坐到她左手边的位置,像回到高中刚开学那天。
    高一同班的时候,这就是我们的座位。
    「认识那天的记忆,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轻抚着桌面上的纹路,我淡淡地说:「说起来还真该感谢我哥那鸡婆,如果不是他乱改了我的志愿卡,我根本就不会来这,也可能不会认识你。」
    「这么说,那我也应该感谢我爸囉?」她趴在桌上,将下半脸藏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因微笑而瞇起的眼睛,「如果不是他说要搬家的关係,我高中三年不会来高雄,可能也不会认识你。」
    说「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明白……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注定要相识,注定要结下缘分。就算不在这个地点相遇,两条平行线也会在另外一个地点的某天交会。
    半侧过身体,我用左手撑着脸颊,右手则掌心朝下伸给夏皮,而后闭起双眼;不久之后,另一个温度便叠上了掌心。
    「你知道吗?其实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曾经想像过……你的手握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忽然开口。
    我睁开了眼睛,却发觉她仍然闭着双眸。
    「有多早?」我好奇地问。
    「确切的时间点我也记不得了。但等我注意到的时候,只要你走在前方,我就会不小心把视线聚焦在你的手上。」说完,她还自己轻笑了一声,「然后就会觉得自己傻傻的,一直在想些有的没的。」
    「是喔?」我微微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想像起来跟实际上,有差别吗?」
    「怎么说……」她睁开眼睛,晃了晃两人握着的双手,「实感当然比想像更有温度啊!而且会让我有错觉。」
    「错觉?」我偏了偏头,「什么错觉?」
    「因为你都小心翼翼的嘛!所以会觉得你脾气很好啊、很温柔之类的,可惜……嗯,都是错觉。」语毕,她就迅速地把手抽回去,趁我还没反应过来时起身逃出后门,还伴随着一连串响亮的笑声。
    我马上会意过来她是在消遣我,没几秒就跟着衝出教室,把根本没跑几步的她抓回来。被我掐着脸皮,她一边拍打我的手还一边笑着求饶。
    紧接着,手上忽然感受到一种湿润微凉的触感。我搭着她的肩膀,半强迫地让她转身,才发现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她居然笑着流出眼泪了,虽然很努力想让泪水停止,却仍然无济于事。
    用双手不断抹着脸上的水珠,她就像再也无法忍耐似地哭出声来。
    「我真的不想哭的。但想到从今以后就不会每週上学五天,而且五天都可以看见你的时候,我就、我就……」话才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地无法发出声音。
    女生啊,情绪转变的速度真的非常惊人。
    我呼出一口长气,而后伸出双臂环抱她因哭泣而微微颤动的身体。沉默着不开口,是因为我怕一说话,将胸口满溢的难受化为文字时,自己也会控制不了频频在眼眶打转的不捨跟心疼。
    至少现在她哭的时候,我还能够抱着她安慰,等以后她不在我身边了,不知道她还肯让谁看见她的眼泪。所以我寧愿看她哭,也不愿意她把悲伤一直压抑在心底。
    好一阵子后,她冷静下来,依然静静地靠在我身上,不言不语。我没有刻意去猜测她在想什么,因为她也许只是在记忆任何一个当下。
    「我要出国的那天,你会来机场吗?」忘记沉吟了多久,她忽然出声问道。
    一下子接到这件事上,让我的思绪空白了数秒。说起来,应该也快了吧!那天我能去送她吗?
    即使难过,我想为了不让自己后悔,我还是会去的。
    「……除非你希望我不要去。」我摸摸她的头发。
    「那完蛋了,我一定会哭得比现在更丑!」抬头看我,她满脸都是眼泪,颊侧的发丝还黏在脸上,夸张到像被人泼了水一般。
    「你在我面前有过什么形象吗?还管丑不丑。」我调侃。
    她掩着脸,自我取笑般地「呵呵」两声。随后我把她拉进教室里,从书包里翻出好几包面纸丢给她,数量让她叹为观止。
    「你带这么多干么?」吸了吸鼻子,她一包一包清点。
    「当然是怕某人碰到感伤场合就会涕泗纵横,不多准备一点哪够你哭?」她能哭的程度,在之前吵架时我就见识过了。
    她鼓起脸颊「喔」了一声,自己从书包里翻出一瓶水,又开始了补充水分、擤鼻涕、擦眼泪的大业。
    「……未来哪一天,我会去找你的。」
    被我忽然拋出的一句话吓到,让水噎住的夏皮呛咳了两声,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我。
    「干么?我很认真。」见她这种反应,我忍不住动手弹了她额头。
    「会痛耶!」按着前额,她抬脚想踢我,却被我机敏地闪过了。
    「谁教你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我轻哼了声。
    「……因为,很意外嘛……」她嘀咕着说,又立刻细声问道:「真的吗?」
    「既然你不能留下来的话,就只好我过去了啊。」拍了拍她的头,我也不自觉放轻了音量,「或许还要一段时间……所以,不准随便喜欢上别人,知不知道?」
    要她等待,是很自私没错,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与其叫她去喜欢别人,然后暗自搥心肝,还不如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微微啟口,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眼泪却比嗓音更快衝出她的眼眶。
    所以说,带了这么多包面纸果然是正确的。
    「你真的很爱哭耶!」啼笑皆非地取笑她,我主动抽了张面纸按在她脸颊上。
    「我感动嘛!」又哭又笑地,她在我的手臂上搥了一拳。「约好了喔,绝对要来喔。说谎的人是恐龙!」
    我按着发疼的手臂,无奈反问:「不是小狗吗,哪时候变成恐龙了?」
    「因为我喜欢小狗,所以说谎的人不能变成小狗。」她理直气壮地回应,神情严肃,但紧接着,却自己「噗」地笑出声来。
    跟着弯起唇角,任由她像小孩似地把自己塞进我怀中。我想,两条交会的线即使被剪断了,还是能有方法重新接上。
    无论如何,我都会相信着暂时的别离,是为了最后的相聚。届时,我一定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一定。
    「那刻的约定,我始终牢记在心。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在异国相见,而我会在背包里装满面纸,等你喜极而泣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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