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步很沉重、很沉重。今天是国中暑辅第一天,照理说我该就读学区内的国中,但这里是县市内唯一一所私立中学。
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一切,我的心跳得很快。很怕自闭的待上一天,也害怕交不到朋友,后来我发现这个问题,多虑了。
国中部和高中部的教室没有间隔,学校规模很小,国中部一个年级三班,高中部仅此一班。第一天,学校安排学长姐带我们,这间学校小小的,福利社小小的,教室小小的,但唯一与眾不同的是,操场和停车场特别大,因为学校离市区有段距离,所以上下学由校车接送。
早上六点出门搭校车,晚上九点回到家,每天几乎得和考试奋战,也因为如此碰金庸的时间相对缩短了。那我跟反鐘怎么办?别担心,贝尔有发明电话。
我有一个乾姊,应该是说,一群挺照顾我的学姊。入校第一天,走廊上,小湘学姊挡在我面前,我有点惊惧,我没乱看谁吧?迎上她的眼神,她对我微微一笑,递给我一封信。
「学妹,你也是oo国小毕业的吧?我们还真有缘呢,要不要当我乾妹呢?」我认得小湘。下一节回了信给她,顺理成章的我们变成乾姊妹。
这代表说,你有人罩……哦,不,是照顾。疑难杂症有人可以照应,互相帮忙的意思。
国中的课业与小学相较下来,内容深多了,课程密集,很爱排考试,刚进来菜菜的,不晓得怎么玩。上课、下课、午餐、上课、下课、晚餐、晚自习、考试、既忙碌又劳累,老师管得严格,功课逼得紧,每天早上来杯咖啡提神。
不过有些时间令我期待。
吃午餐的时间。
吃晚餐的时间。
今天甜品是什么呢?好兴奋喔!珍珠奶茶?仙草冰?抬餐的同学一放下餐桶,一颗颗头围在桶前,盖子一掀,哇,此起彼落的说出品名,是他的菜就衝回座位拿碗公,没兴趣的拍拍屁股回座位。
体育课。
游泳课、乒乓球课,还有保龄球课。搭上游览车往保龄球馆去,每週好像都有郊游时间。
当然还有下课。
下课鐘一打,常有一大票学姊围在我身边,交换个档、传信、聊天,他们是我乾姐的同班同学,小于学姐和我最要好。
日子虽平淡,但常有有趣的小插曲。像是我们班a同学,他的位子在第一排第一个,我的右斜前方,上课时间忽然起身,右手掌朝上包成碗状,在座位间的道上屈膝微蹲,从胸前往后方拉,直直推出,嘴型搭配音效:『啪』好似把这当保龄球道。后方见状的同学莫不窃窃私语,抱腹窃笑。
某次我还瞥见他用胶质的黑带子把自己的手捆住,表情狰狞的用嘴巴意图解套。当时只觉得他很奇怪,大家不知情只管笑他,长大后回想起这段,满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好不好。
有时候,我也是插曲之一。
早自习,今天我们班特别吵闹,隔壁班的班长,招呼没打报告没说,衝着我们班喊:「你们小声一点好不好,我们在考试耶!」睥睨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们,见大家安静下来,转身离去,一綹马尾甩呀甩,隐约听得见她的笑声。
她长得很高,眼镜很呆版,绑了一撮马尾,毛捲得像飞天扫帚。
「姐,一班的女班长好呛喔。」相信我,我只是很简单,带着分享日常琐事的心情,脱口而出。
「谁?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然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失控了。
随后学姐们聚集在他们班门口,抓了一个人问:「叫你们班长出来。」
她一定觉得很莫名其妙,早自习的跩样尽失,怯步走出教室,一脸惊恐地望向门外的每一个人。
小于开头先说话,「听说你很呛是吧?」
「没有阿。」她声音弱得像蚂蚁。
「告诉你,在这里别太屌,小心被看不爽。」小湘姊的口气很衝。
我被吓傻在旁边,不吭半点声响。不久班导接到风声,走回教室把我叫到一旁关心询问,我不知道要交代什么。
从那次事件后,一班女生常私底下骂我:「她跩什么?不过就靠学姊的啊!」班长对我更是怀恨在心。
无所谓囉,学校是个小型社会,人格在这一点一滴被磨出来,提醒自己无时无刻注意言行举止。
我说过,我的勇气是打从娘胎出来后就有的,也不管爸爸那座活火山何时还要爆发,我就像打不怕也打不死的小强,和反鐘维持关係。
我真的疯了,或许应该是说,我被宠惯了。仅剩一週的假期,我上了台北。
飞机降落在松山机场,夜色乌濛濛的,亮晃晃的月发出温暖的光芒,大伯早等在门口。
「好啦,答应我啦,你很小气耶!」我拉着大伯的衣角,央求见网友。当然,那网友就是反鐘,以及金庸的一些玩家。
从小,大伯就很宠我,拗不过我的脾气,投降说:「可是你得让我跟。」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露出胜利的笑容,大伯却一脸无奈。
这是我第二次和他见面,在正当的理由及大伯的护卫之下。
这里是中和,夜市的名称我忘了。往来的人潮很多,我把脚踮得高高的,双手在半空中交叉挥来挥去。
「在那里。」反鐘指着我的方向,领着三个人走过来。
我的小眼打量跟在后面的那三个人,脑袋瓜转来转去「你是风。」「你是虾米。」「你是黑蔡。」我一一点着,直觉的叫出他们的名字。
「不愧是寒幽。」风露出钦佩的眼神。
「那当然囉。」两手叉在腰间,头往上仰得高高的,一副骄傲的模样。
「你们要逛夜市,还是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呢?」大伯见我正和他们打招呼,便凑了过来。
我再次把手举得高高的,右手食指往上方指去,停在『舒心饌』。
「走吧!」反鐘托着眼镜,我们在后头跟着他的步伐。
他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了?头顶冒着问号,往舒心饌走去,远远的看见香綾和小马已等在门口。
香綾是风在金庸认的乾姐,而小马是香綾的男友,除此之外,小马还是我前男友的弟弟,亲弟弟。那个前男友,正是在梦中死拉着我的脚不放,拼命缠着我的人,j。
『大写j像一隻蝎,有鲜艳的刺』我心中的伤痕、痛。
j的事情,又是另一个故事了,说是前男友?我真不想承认!不明白为何有人被抓到偷吃,怎么甩也甩不掉,在电话里哭一整夜,我都不用睡了,这还不打紧,电话还是我打过去!
哭哭啼啼娘儿们啊你?不提了。
小马一眼就认出我:「哇!一年不见,长这么大了。」
这世界还真小。最初带我玩金庸的人就是小马,j说他弟也在玩这游戏,我就跳了伺服器,才得以认识眼前这些金庸人,还有反鐘。思绪被拉回到好久好久以前,我以为在我心底早被抹灭的伤痕,其实一直存在。
「你真的爱我哥吗?其实我哥他……早就有女友了。」一年前,小马对我坦白,他说他看不惯他哥的行为。
会不会痛,我忘了,甚至记不起那是怎样的感觉,唯一存留在脑海里的,是当时麻痺的心,呆滞的模样。不想再回j任何讯息,不接电话,明白週末为何都找不到j。
现在想起来,还是有那一丁点的痛,毕竟伤痕有痕跡,每道伤痕犹有记忆。
小马和j后来也闹翻了,j不满小马出卖他,曾在电话里要胁我,扬言伤害小马,加上j不满香綾,小马也顾不得兄弟情谊了。正可谓『亲情诚可贵,友情价更高,若为爱情顾,两者皆可拋』。
我坐在最里头的座位,右边是虾米,再来是风,最外边的位子,被黑蔡佔领了。香綾在我的对面,小马理所当然坐旁边。而反鐘呢?却坐在小马旁边
等等!我们似乎忘了一个人,我大伯。他被冷落在一旁,翻着报纸,其实是他说不想打扰我和朋友聊天,我们一桌才自在,逕自坐到隔壁桌当个独行侠。
「你们要不要点餐了,大家都饿了吧!」大伯放下手中的报纸,转头对我们说。
「我要珍珠奶茶不加珍珠,三杯,还要两杯奶茶加绿茶,再加一点珍珠。」
「我要两杯布丁奶茶,一杯1/3的糖,2/3的布丁,冰块少一点,吸管顏色要紫色,另一杯要20g的奶精,30g的珍珠,1/3的冰块,麻烦蓝色吸管。」
服务生一脸不悦。
「我的海鲜乌龙麵不要蛤仔,不要虾。」
「姊姊,我要蛋炒饭,蛋只要蛋白不要蛋黄,调味不要加盐巴也不要味精,不要酱油,番茄酱就好,谢谢。」我也忍不住插一脚。
你猜,服务生的表情如何?他很敬业的面带笑容:「我重复一下你们所点的东西。」
「奶茶三杯,珍奶绿两杯,布奶两杯………最后是蛋炒饭。」
「嗯,这就对了。」
服务生正准备离去,却又被反鐘给叫了回来:「不好意思,刚刚点的东西我们都不要了,给我们八杯白开水。」
服务生的脸开始便秘,开始拉青屎,甚至就要挫屎了:「先生,我们这里有最低消费。」她将我们刚才点的一堆东西,写了密密麻麻的纸撕下来,准备重点。
「那八杯白开水加柠檬。」我刻意插嘴,眼见服务生的手脚就快要爆青筋了。
「请问你们要的是柠檬汁八杯吗?」
「不是。」
「其实我是骗你的,照刚才点的东西就好了,麻烦了。」
只见服务生的怒气直衝上天,即将化身喷火的恐龙,右手捏着刚才撕掉被揉成一团的纸,左手则把那皱皱的纸摊开,像刚拉完又臭又噁的屎,走下楼。
「你们很坏耶,竟然戏弄服务生。」我指着他们男生,笑着说。
「不知道是谁点蛋炒饭的啊?」他们回我。
千万不要戏弄服务生,否则,被加料的就是你!以上纯属虚构。
「反鐘,你怎么可以这样。」香綾指着反鐘,「人家虾米是要跟我们家小马坐在一起,你干麻跟人家抢位子。」
「她大伯在那边,不要乱来啦。」反鐘一副很卒的样子。卒,可指称一个人胆小,像反鐘,担心大伯察觉我们的关係。
不过没一会儿,座位大风吹,虾米吹到小马旁边,至于反鐘……那还用说!
一群金庸人聚集在一起不外乎聊金庸,也聊到彼此的生活,香綾最近考大学,今天是拨空出来和我见面的,小马现在在当兵,是站在总统府前威风凛凛的卫兵,虾米准备继续升大学,风、黑蔡选择了就业。
反鐘今年18岁,等当兵。
「最近你们和j的情形?听说你们闹得严重。」我问小马。
香綾抢着说:「那个烂人?别提了!想到就一肚子火。」
「还不就在我妈面前,说香綾的不是,硬是要破坏我和香綾。」
「难道他还在气你跟我说他的事情?」
「真是心机重!」反鐘插嘴。
「谁鸟他,倒是你,他最近还烦你吗?」小马反问我。
「唉~~~~。」我长叹,过去的事就让他随波逐流吧。
「那种人不用记得也罢,记得现在谁在你身边。」反鐘很正经的看着我,我在他眼里看见无底深邃,布奶还没端上来,心却绕着甜甜的香气。
时间会冲淡一切,会带走心底的伤悲,只是,时间真的冲淡一切了吗?
算算玩金庸的日子也有一年多了,认识眼前的朋友少说一年了,除了反鐘,我们才认识两个月。
「他是你的新男友?」小马吸着珍珠奶茶,打量我和他的关係,「希哇他比茄更好」珍珠还含在嘴里,我皱眉,表示听不懂。
「废话,我可是反鐘耶,号称全天下最痴心、温柔,标榜完美情人的男子。」我笑笑,原来那句话是『希望他比j更好』。
吃着胡乱点的蛋炒饭,凝视他说话的嘴唇,若隐若现的酒窝,因为戴眼镜显得斯文的脸庞,自信的神情令人着迷。虽然眼神不懂得放电,嘴巴不够甜,不过,这就够了,只要他的心是纯净的爱着在他身边的我,够了。
我们左一句右一句聊着、嬉闹,遗忘了时间。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指针指在12点,我不是灰姑娘,没有南瓜马车也没有玻璃鞋,用笑容和他们一一挥手道别,唇间残留他的气味。
是的,他吻了我,在我要下楼的前一秒,甜甜的,有布丁奶茶的味道。仅仅那一秒,感觉到他的唇瓣深深覆上我的唇,想停留,却依依不捨抽离。
回台东那一天,我徘徊在登机口,时不时张望四周,盼望他能出现在机场,无奈姑姑陪在我身边,他想送机,也难。直到登机前的那一刻,脚被吸在地板上,眼睛掠过每个人的面孔,我想打给他,好想打给他,可是我没有手机。
巧的是我好像遇到郑元畅。候机时,见到某位艺人身后跟着举牌的粉丝,粉丝被挡在厕所外,我觉得他很面熟却喊不出名字,某次在家附近买饮料,看到蔷薇之恋的海报,才傻愣愣指着海报说:「mygod我遇到郑元畅!」
飞机慢慢的升空,松山机场渺小的让我看不清,底下的景物彷彿小人国般,想着,也许他正在台北的某个角落,对着这班班机挥别吧。太浪漫了,睡觉可能实际点。
我有没有哭?心底的酸楚早在昨晚离别开始酝酿,飞机升空的鸣声,嘲笑着我的爱,嘲笑这样远距离、这般年纪、网路恋情,真实吗?松山机场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我和他的距离,随着飞机降落在台东那刻,又拉远了。
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