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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星期天,天气晴,你抱着我。
    「你看,天空很蓝。」
    昨天在房里待上3小时后,我还是打给反鐘,现在我的心情,就像乌云散去,停止下雨。头倚在他的肩膀,指着上方,他顺势的往上看去,笑笑的让我躺在他的怀里,好灿烂的太阳出现在我眼前。
    电话中,我怯怯开口,把不安当成一道菜,让他检视、让他咀嚼、让他品尝、与他分享。亲密,是你可以在对方面前,安心的说出你的不信任。
    「你看,有话就说出口啊,问题不就解决了。」从那天起,我学会了沟通。
    「为什么女生喜欢问男生一个问题。」他抱着我,深情款款的注视着我的眼睛。
    「什么问题?」
    「你会爱我多久。」眼睛突然一亮,脑袋灵光一闪。
    「你猜我想问你什么。」
    他假装思考,缓缓开口:「你会爱我多久,对吧?」
    点头如电鑽,眼神攻势下势必要他给个答案,他先是搔头,却被我盯得不自在,我心跳得很快:「等到你不再爱我的那天。」
    过关、过关、过关。虽然这答案模拟两可,却正中我的下怀。看着眼前搂我入怀的他,遗忘了任何眼前的阻碍,我爱他,那股流动在身体里的血液,鲜活的『毕毕』滚动,任谁也冲不淡。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玩意儿,他的生日礼物:「诺,这个送给你。」
    那年,qoo的广告打得正热,大街小巷无不唱着:『qoo有种果汁真好喝,喝完脸红红』尾音还得稍稍往上扬。
    生日礼物是qoo手机吊饰,分别为一蓝一粉,他坚持拿走粉红色。
    「为什么要粉红,蓝色不好吗?」
    「粉红色代表的是你,我要把你留在身边,好陪着我呀!」
    「可是一个大男生却掛粉红的吊饰,不怕被他们笑吗?」他们,指的是他周遭的朋友。
    「要笑就给他们去笑吧。」
    好多道暖流在身体游走,我紧抱着他,紧握他的手,就怕这么放掉,再也遇不到了。
    我将两隻的公仔背靠背,接着会听见可爱的声音说:「iloveyou。」
    反鐘,我爱你,很爱很爱,甚至用全部的生命在爱你。
    也许是被爱冲昏了头,天真的以为,只要对绊脚石视若无睹,他也不会自动勾我们的脚。只是,我错了,因为天不从人愿,父不从女儿心。
    如果世界上有种金氏世界纪录『屎人第一等』,我一定会报名。我不晓得该说自己笨,还是我爸智商高过人,任何谎言全躲不过他的眼睛。不过更精确的说,也许我只是他的翻版。
    回到家,父亲就坐在客厅,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有点心虚。说到我的父亲,身形粗獷,眉目间犹有霸气,不怒而威,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江湖味。
    「今天你都到哪去了?」
    「呃,到处乱晃,去书局、海边、网咖。」装傻、编谎,我最会的绝招。
    爸板起脸孔,锐利的眼神紧盯着我,「就这样?」
    「嗯。」我心虚的点了点头。
    爸很乾脆的放我一马。
    我对父亲的记忆随着成长而斑驳,遥想童年美好时光,大概在他他当兵前后,我曾哭着追火车。列车缓缓驶离月台,我的小脚快步奔跑,泪眼汪汪的送爸爸离开。据说,我在月台嚎啕大哭许久。
    因为这记忆太戏剧化令我无法忘怀,也深深的让我相信,我多爱我爸爸。其它的,大抵是看着幼时出游照片,揣测当时情景和心情。参加爸爸军中烤肉活动、在花莲吃顶呱呱、军营里玩超级玛莉……。
    我有一段空白的童年、消失的时光,我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等到我有印象,已是炮火连天、衝突不断。
    那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读好书,读好书有好学校,好学校才会有好工作。加上父亲只读到高中毕业,对子女的教育更是要求,我们每天的话题,周旋在「你今天考几分啦」。
    因为对课业要求,责备也十分严厉,考差了,免不了一阵训话,而那些训话,太刺耳。
    青少年是最爱面子的啦!铁锅脸,玻璃心。
    每次段考成绩单需要家长过目签名,偏偏我的数学,旁边有一个*号,不及格的意思。数学*56,父亲勃然大怒。
    段考考卷摊在桌上,父亲一张一张检视。
    双腿併拢,双手贴在大腿两侧,立正站好。
    「你看你考这什么成绩阿?整天只会玩玩玩,猪阿!」
    「………………。」『我哪是猪。』
    指着打叉的题目:「才国一而已耶,这都很简单还是基础,不会以后你要怎么办阿。」
    「………………。」『很简单我还是不会啊。』
    「你说话啊!一直哭是怎样?」戳到点,眼泪掉更多。
    「………………。」『我不知道要讲什么。』
    「哭什么!你讲话啊。」语气越来越重,「我叫你讲话!」
    沉默让父亲受不了。
    「“案因牙”咧,你还想不想读书,要不要读书阿,不要读你就回山上帮阿公阿婆种田。」
    父亲的遣词用字让我受不了。我哭得『咿咿』叫,想大哭闭紧嘴巴不敢作声,用更强烈的泪水宣洩,身体不自主抽蓄,嘴唇发抖。
    「不要哭!我数到三停喔,一、二、三。」
    眼泪收起来了,可是身体无法控制。
    爷爷看不下去会出声制止,「好了啦好了,小孩子要教啊,把不懂的弄懂。」
    如果父亲平復了,他的语气会和缓些,「书是读给你自己的,不是我的。」
    我不确定,考不好,是不是犯了滔天大罪;我确定,功课不好,父亲会觉得我没用。
    即便明白父亲苦口婆心都为我好,我无法心领。我讨厌爸爸严厉的管教,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一千两百万个讨厌。
    虽心有不服,可是畏惧父亲,所以我不敢顶嘴。我把自己闷在棉被里大哭,或是藉口出门散心买个东西,其实是要打给他。经常一通电话里,2/3都是我的哭声、抱怨。他会气愤的和我一起骂,跟我站在同一阵线上,然后耐心的安抚、安慰,最后还有办法让我开怀大笑。
    大人说,交朋友会分心,无法顾及功课,我不否认,但和反鐘这段关係,我强烈举双手双脚投反对票。
    我们除了通电话,还有通信的习惯,他常在信中开导我:「唉唷,父亲的当然在意你的成绩,他以为成绩就是一切,这些我都经歷过,责骂不过是气话罢了,别太在意呵。」
    我常在周记提到他,我喜欢把他的好写在周记里,不过快乐就像无形的东西,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但每每却乐在其中。有一本书叫『真实的快乐』谈论正向心理学,区分快乐的类型,以及快乐如何延续的方法。他给我的,即便在十年后,想起依然莞尔。
    还记得,有一次我和弟弟被爸爸骂,回到房间我斩钉截铁的说:「弟弟,姐姐带你去台北,好不好,我真的很讨厌爸爸这样骂我们,国中毕业之后我一定要到外地读书,离开这个恐怖的家。」
    「好阿!好啊!姐姐一定要带我去哦。」
    一心想着,只要离开这里,就能远离谩骂,就能得到自由。而他,是我的动力。
    「他是谁?是不是上次寄信到家里的网友。」
    爸在无意间,或者蓄意间,听见我和反鐘的电话内容。父亲胀红着脸,严厉地质问我,恐惧从脚底窜上,寒意在体内流转,我惊惧的直发抖,勉勉强强从喉咙发出一个音。
    「嗯。」爸气愤的大手一挥就想赏我巴掌,却让爷爷挡下了。
    「有什么事情好好对她说,她还是个孩子,要教阿。」爷爷在旁安抚父亲。
    「他的电话给我。」一个眼神,就能把我碎尸万段,把反鐘下油锅。
    我很怕,真的很怕,心里除了恐惧,塞不下任何感觉,眼泪簌簌落下,除了哭以外,还是哭。见我无语,父亲加重了口气,并且语带威胁。
    「你再不说,我就去调通联纪录,我是公务员,还可以请警察调你们的谈话内容。」
    小时候没学过宪法保障人民有秘密通讯的自由。父亲平时交友广阔,形象干练,加上恐惧使然,竟然还可以听谈话内容!我真是好傻好天真~
    觉得灵魂正飞离我的身躯,一点知觉也没了,傻呼呼的交出反鐘的电话。爸就在我面前大方的拿出手机,拨出反鐘的号码,我在心里暗暗祈祷:「拜託你,不要接阿,千万别接。」可惜的是,现实生活中没有『传音入密』啊。
    「你就是那个反鐘?」一开口,好像要把他吃了。
    我忘记我是怎么走上楼,怎么对自己哭闹,在心里赌气,为什么爸爸你要剥夺我的快乐,你知道他在我对世界感到冰冷的时候,让我感觉到温暖吗?我久久无法平復,想着:对不起,你还好吗?你跟爸爸说什么?怎么办,我们,结束了吗?
    反鐘肯定讨厌我了。
    话筒握在手上,被我一次又一次的拿起、放下,沉重的拨不出他的号码。
    顶着风,顶着太阳,我卖力的骑着车直奔乔乔家,只为了一封信。信捏在手上,打开那瞬间我犹豫,深怕里头的文字会逼得我泪水不争气,只是就跟以前一样,他从来没让我失望。
    父亲越是阻拦,我们的手越是绝对不放,衝破突围,更觉得真爱无敌。
    我们的爱就像座城堡,有他的守护,很牢靠美好,我们会手牵手到城堡最顶端,一起看日出,看日落。
    信中,他这么告诉我:「别担心,你爸那还需要点时间,他一定认为你还小,不适合谈恋爱。」他懂事得让我心疼,体贴宽容让我心动。
    他笑我傻,说我爱胡思乱想,编剧找我没问题:「晴,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对你的爱,所以,请你相信我,好吗?」
    「我真的受够了。」每每受父亲责备,我就在电话里头抱怨、放声大哭,直到听见他的温柔,才会停止哭泣。
    我想翘家,很想很想,却三番两次被他阻止。
    「你知道的,你爸会这么严格,全都为你好哇!」
    「我知道,我都懂得,可是我不能忍受那些言语伤害啊。」我喊着。
    念头,瞬息万变,就看你抓住那个。
    情绪和衝动,是一种动力,当悲伤得无以附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却忘了,玩火容易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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