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
“再然后么,”封无归摊手,“既然注定无法长相厮守,二人情至深处,说不定挖个坑殉情去了?殉情应当不算意外身亡吧?”
宇文麟活活给他气笑了。
凤宁倒是若有所思。
……挖坑?
她悄悄抬头,瞄了瞄封无归和宇文麟,然后绕向葬坑另一边,默默开始刨土。
挖坑这种事她可太熟了。
封无归叹息:“你别不信。这世间情爱若是倒霉撞上,那才真叫不讲道理。像你们这样的世家公子,情窦初开未经人事,出来混不遇几次情劫很难说得过去啊……封某行走江湖多年,这样的案例见得太多,不如挑几个讲给你听?”
“譬如东城有个寡妇……”
“又譬如……”
“够了。”宇文麟冷声道,“封首座,既然你执意为这些人出头,那我也不介意将你一并留下。”广袖一挥,“动——”
一个“手”字生生憋了回去。
意外发生了。
只见“轰”一声,霎时尘土飞扬。
宇文麟脚下的地面,塌了。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无论是披凶朔境的宇文麟本人,还是站在他身后的宇文家高手,谁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铮”一声剑鸣,尘埃落定。
那把剑,封无归总是懒懒横杠在肩后,看着很不靠谱,相当无害。
而此刻,谁也没看清它是如何出鞘,待回过神时,它已经稳稳架在了宇文麟尊贵的颈项上。
“你敢!”一名红袍修士暴喝出声,“你不要命了?!”
“这话说的,多没意思。”封无归笑吟吟,“按你们家规矩,我已经是个死人了。问一个死人要不要命,你怕不是个傻子?”
他偏了偏头,“坑不错。”
凤宁:“嘿嘿。”
宇文麟咬牙切齿:“封!无!归!你还真是个,行侠仗义之辈哪!”
“哪里哪里。”封无归道,“我只是讲道理。你的规矩让我没有办法好好讲道理,那我便只能想办法跟你讲道理。”
听到“道理”二字,宇文麟不禁一阵暴躁。
“你待如何?”宇文麟道,“我可以不杀这些人,放开我。”
他那阴鸷闪烁的眼神分明在说——待我脱身,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封无归懒声道,“走吧,劳驾四公子随我去个地方,聊聊规矩和道理。”
*
封无归挟持宇文麟,带走宇文家的修士,不知去了哪里。
凤宁和狄春护送死里逃生的村民们返回村中。
有了人气,这村子看起来丝毫也不阴森了。
……主要是身边围满了男女老少,七嘴八舌地说着感激、夸奖的话,没见识的二人不禁都有些飘飘然。
盛情难却,凤宁和狄春决定留在这里等封无归。
村民们忙忙碌碌安置了伤员,收拾了从坑里顺手刨回来的鸡鸭,为凤宁二人准备了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斟上自酿的粗酒。
凤宁感觉有人在偷看自己。
她回望过去,村民总是讪讪笑着把头转走。
等待开席时,狄春随口和村民聊起风土人情。
凤宁总算找到机会问出最重要的问题:“从这里去昆仑,怎么走啊?”
周围忽地一静。
“谁要去……昆仑?”狄春不确定地问。
“我啊!”
“那可不兴去哦!”一个老人连连摆手,“要命的哦!”
狄春也眼角微抽:“想太远啦!那种凶险之地可不是你我能去的。”
“?”凤宁一头雾水,“昆仑很安全啊,昆仑凤……”
四周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不、不兴说,不兴说……不敢说凶邪王的哦!”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以己度人
◎昆仑凤是有脾气的。◎
凤宁:“?”
凶邪王是什么东西?
她抬起双手,砰砰拍了拍身前粗糙的圆木桌,很认真地告诉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昆仑凤保护着昆仑,那里很安全!”
村民连连摇头,七嘴八舌地反驳。
“凤邪就是最凶的凶邪哟!”
“它们抓活人,养起来,天天挖心吃!”
“朝廷都不敢派兵过去,昆仑山上的凶邪之王,可危险了!”
“莫拿凶邪开玩笑!”
凤宁越听越生气,她转过头,凶狠地瞪着狄春,示意他说话。
狄春:“……”
瞪他干嘛?要他说什么?村民说的这些不都是常识么?
他也不想得罪“苏姑娘”,挠挠头,呵呵干笑着打圆场:“咱们九寰洲与昆仑那地方相隔万万里,且有‘墟’做天然屏障,倒也不必担心。”
凤宁并不买账,她非常认真地强调:“昆仑凤保护着大家,不是凶邪!”
“保护大家?那它都收了别人什么好处?”一个十来岁的大孩子问道。
凤宁偏头想了想:“没有哦。”
身为强者,保护领地上善良弱小的生灵不是理所当然吗?
阿爹阿娘一直是这么教她的。
村民发出一阵哄笑。
“哪里会有这种好事哟!不拿好处白出力气,谁干哦!凶邪养着活人,不就是为了吃!”有人说,“就像你们这些官家人出来杀凶邪,还不就是为了立功,可别说什么为了我们老百姓哦。”
“假模假样讲什么天下苍生,不就是要我们给朝廷上供?”
“远远近近十八个村子最后就剩了咱,靠的也不能是你们啊,要不是村长他老人家……”
说话的中年男人被人捅了捅后背,止住话头。
凤宁忽然感觉又有好几个人偷偷盯了自己一下。
中年男人讪讪道:“村长伤得重,我去看看。也不知道那些世家还会不会回来找麻烦……”
他收起烟袋,起身匆忙离开。
凤宁又瞪狄春。
狄春苦笑连连,低声对凤宁说:“他们说的也没错吧。辟邪司出任务杀凶邪,确实是为了拿功劳,毕竟需要很多很多功劳才能换到晋阶机会——也不可能光守着他们这一个村子,光保护他们的人啊。”
凤宁生气:“昆仑就不是这样。”
昆仑把每一个人都保护得很好。
他们九寰洲自己的朝廷没本事保护百姓,就以己度人,污蔑昆仑是凶邪。
凤宁很生气。
她气呼呼地盯着桌上热腾腾的大盘鸡。
她很饿。
做鬼的时候在梁上啃土,做人之后只喝了疯乌龟半袋水,肚子里空得一阵阵泛酸苦。
眼前的鸡很肥,很香。
但是昆仑凤是有脾气的。
她在生气。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证据,无法说服这些人,于是只能独自生气。
既然在生这些人的气,那她就绝不可能接受他们任何东西!
一口不吃,是昆仑凤幼崽坚守的固执。
狄春倒是很快就和几个陪座的村民饮起了大碗酒。
中途那个探望村长的中年男人回来了一趟,把腰间围着粗布围裙的烧菜大娘叫到外面去说话。
很快,端上桌的热菜更加丰盛。
酒也更香了。
大娘把一碗熬得金黄香浓的鸡汤盛到凤宁面前,一个劲儿催促她喝。
凤宁决定最后给他们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