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购物中心里的物资琳琅满目,看着叫人眼花缭乱的……许枝云一个没忍住,工资就少了六块钱。
她像是后面又豺狼虎豹撵着一样,一路疾步地跑去了家属院,找到了自己在山河大学中的住宿点。
是一个用铁栅栏和花墙围起来的小院子,里面有一栋二层小楼,看着是宋式建筑,简约大气。
推开门进去,屋子内部简简单单的,但该有的东西都有,直接住进来都不会缺任何东西。
比她在家住的鸽子笼好太多了。
许枝云把从购物中心买来的东西都放好,这才闪身出了山河大学。
屋外的李雪梅还在抱着许枝鹊哭,许枝云摸了摸碗里的水,已经比刚从暖水瓶里倒出来时凉了不少,她心里微微一凛。
看来山河大学里面的时间与现实生活里的时间是一致的,她以后要是再进出山河大学,还得挑个没人在的时候,不然恐怕会被人看出端倪来。
听李雪梅哭得有些心烦,许枝云也气许枝鹊长了一张嘴不解释,任由李雪梅误会着,她拽开卧室的门,冷眼看着李雪梅和许枝鹊,问许枝鹊,“鹊鹊,你为什么不和咱妈说,是我先说要去下乡的?为什么不和咱妈说是你不想嫁给兵老粗,是你非要下乡?”
“你为什么不和咱妈说,是你说嫁给兵老粗还不如去死?你就任由咱妈往我头上泼脏水,任由我被咱妈骂这么久?你怎么就心安理得的,一个字都不说?你不想嫁给兵老粗当后妈,我就想?”
李雪梅的哭声戛然而止,许枝鹊也涨红了脸。
李雪梅喃喃地问,“鹊鹊,这是真的吗?”
许枝鹊咬着嘴唇点头,看得李雪梅一脸尴尬,“云云,妈不是……”
“妈,你就是偏心,从小让我让着鹊鹊和知理,我一直让着,鹊鹊和知理想要的,我从来不争,也不敢争。可就是这样,鹊鹊和知理但凡闹一下,你都要骂我数落我,有好几回还和我动手了。”
“我二伯母说什么时候见那兵老粗了没?如果要见,就见一下吧,只要人家能看得上我,我就嫁。我在这家里当替罪羊撒气包这么多年,替鹊鹊和知理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我也过够了。”
许枝鹊脸红得好像能挤出血来,“姐……我不是故意的。”
许枝云深深地看了一眼许枝鹊,“不用说这些,只要你下乡后能过得好就行。咱俩没别的选项,嫁人当后妈是火坑,下乡也是,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你是妹妹,姐让你先选,咱俩之后都别后悔就行。”
第3章 坏根劣种
◎还是心疼你的鹊鹊。◎
许枝云出门扬长而去,李雪梅和许建国面面相觑,“这,这孩子,这是对我心里有怨吗?谁家不是这样啊,她是家里的老大,让让弟弟妹妹怎么了?”
见李雪梅又要哭,许枝鹊也有些头疼,她赶忙道:“妈,你别哭了,找我二伯母去吧,我姐还没见过那个兵老粗的照片呢?到底长啥样儿?”
李雪梅气得抹泪,“能长啥样儿?一个鼻子两个眼,下面还长了一张嘴。他小时候去你二伯母家,妈见过几面,个头长得挺高,黑黑胖胖的。”
许枝鹊一听黑黑胖胖就觉得要遭。
她知道她姐喜欢的样子是什么样儿的!
她姐最喜欢那种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最好还是带俩眼镜的斯文四眼!
“啊?黑黑胖胖的?这不成了黑熊精了吗?妈,你赶紧去找我二伯母要个照片看看,要是长得太丑,我和我姐还不如一块儿下乡去,好歹有个照应。”
许枝鹊才说完就挨了许建国一记瞪眼,“说什么胡话呢?男人能有本事能赚钱就行了,看什么美丑?好看能当饭吃?能留在城里,咋不比下乡强?也不知道你脑子是进什么水了,怎么还主动抢着下乡?”
许枝鹊吐了吐舌头,“反正得有人下乡,我不想给人做后妈,就下了。我下乡危险,我姐下乡就不危险?我姐比我踏实,她留在城里守着你们,我放心。”
李雪梅听得心里一阵熨帖,二闺女打小就机灵,说话也好听,不像大闺女,纵使闷闷不乐的,脸上很少能看到个笑。
“鹊鹊,出去找一下你姐,把人喊回来。妈去一趟你二伯母家,看看你二伯母手里有没有照片,要回来看看。”李雪梅套了个坎肩儿,骑上自行车就出门去了。
许枝鹊凭借她对许枝云的了解,很快就在流花江旁边的石凳上找到了许枝云。
见许枝云对着流花江对岸的木器厂宿舍楼发呆,许枝鹊心里沉了沉,“姐,你还想着他呢?”
许枝云没收回目光,盯着木器厂宿舍最边角的那个小楼,问许枝鹊:“说想不想,还有什么意义吗?我要嫁人了,我和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可能了。鹊鹊,你先回家去吧,姐再多看几眼,今天看完,往后就不再看了。”
许枝鹊哑然。
她看着许枝云的侧脸,突然觉得密密麻麻的疼痛紧紧裹住了她的心。
许枝鹊觉得自己有点自私。
她得到了一个虚拟市场,下乡去也不会太难过,说不定真能折腾出些名堂来。她这下乡,是去找自由。
而她姐,将永远地被束缚在家庭里,束缚在后妈的称谓里,一辈子都永隔所爱,永失所爱。
许枝鹊想同许枝云说一句,“姐,要不咱都下乡去吧”,可她没有勇气。
她知道父母李雪梅和许建国的打算,两个闺女,肯定是要留一个在身边的,不然等她们老了之后,谁来守在身边给洗洗涮涮?
人活一辈子,谁不是为了自己着想呢?
生孩子是为了传宗接代,养儿是为了防老……古往今来,老祖宗把话说的明明白白。
“姐,别看了,我们回去吧,越看越难受。”
许枝云这一瞬间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定定地看着木器厂宿舍的大门口,眼里有泪氤氲着,突然就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许枝鹊吓了一跳,赶紧顺着许枝云的目光朝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直都被许枝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会儿正推着一辆二八大杠出来,二八大杠的后座上还坐了一个人。
隔着一条流花江,实在是看不真切,只觉得二八大杠后座上的那人身段很好,还留了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
许枝云站起身来,“鹊鹊,回家去吧。”
“啊??啊!好。”
许枝鹊绞尽脑汁地想了半路,总算憋出一句劝慰的话来,“姐,你别太难过,日子得朝前看。”
“朝前看?看我给人做后妈的幸福生活吗?”许枝云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许枝鹊被许枝云这么一噎,也不知道再该说点什么,索性就什么都不说了,姐妹俩沉默地走回家。
李雪梅已经找妯娌要回来那个‘兵老粗’的照片,见许枝云和许枝鹊进来,立马就挤出一点笑来,“云云,你快看看这个小伙子,长得挺不赖的。”
许枝云用斜眼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人挺黑的,看着还算精神,五官也不算丑,但要说长得好看,那也谈不上,就浓眉大眼的一个普通长相,不至于睡在身边就做噩梦的那种。
许枝鹊也跟着看了一眼,“没之前那么胖了。”
李雪梅见许枝云兴致不高,卖力推销道:“云云,人家雷鸣可是军官。他是你二伯母的侄子,知根知底的,你二伯母还能吭骗自己人吗?”
“妈同你二伯母打听过了,雷鸣是你二伯母的三哥家孩子。你二伯母的三哥不是个东西,有了媳妇儿之后还在外面乱搞,和村里的寡妇勾搭上,被雷鸣他-妈给抓到了。雷鸣他-妈是个性子烈的,觉得没脸活了,就直接跳了井,被人发现时,已经隔了好几天了。”
“这事儿闹得太大,雷鸣他爸被上面抓了典型,说是乱搞男女关系,进去之后也没再出来。所以雷鸣兄妹三个就成了孤儿,他姐早早嫁了,他哥在自来水厂上班,雷鸣进了部队,他进部队的时候还是你二伯母给送着走的。”
“后来的事情,你二伯母就闹不清楚了,说是雷鸣去了部队那边之后同她们的联系就少了,什么时候结婚得也没说,去年回家的时候就带回一个小孩来,叫雷镇,喊雷鸣是爸。”
“你二伯母悄悄问过小孩他-妈去哪儿来了?小孩说死了。然后雷鸣就拜托你二伯母给他再看个亲事,要求不高,成分背景干净,再加一条能容下小孩的。”
“雷鸣这小伙子长得精神,还是军官,赚的津贴也不用给父母,最多清明节给他-妈烧点纸钱。要不是带了个小孩,亲事肯定不愁说。难就难在,他一个二婚带娃的,一般人家真得挑一挑。”
“要不是你二伯母打了包票说雷鸣性格好,没遗传他爸那种在外头乱搞的坏根劣种,妈肯定不舍得让你们进火坑去,妈也知道后妈难当。”
“你们觉得当后妈不好,可这已经是妈能给你们选的最好的了。当后妈总比下乡后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了强,隔壁家的闺女下乡四年,孩子都生了三个,这辈子算是拴在乡下了……我的鹊鹊啊!”
许枝云:“……”还是心疼你的鹊鹊。
“行,人我能看得过眼,什么时候见一面吧。”
第4章 你信不?
◎吃完红烧肉盖饭忘刷牙了,气。◎
许枝云又看了一眼雷鸣的照片,然后就心如止水地回了屋子里。
说是要嫁人,但她感觉自己的心态就像是要去庵堂里当尼姑一样了,没什么好期待的。
从被阁里找出一只打了好多补丁的袜子,里面塞了一卷钱,都是她这么些年攒的。当初许知理生病的时候,李雪梅说家里钱不够,找她拿走过三十块,剩下的也就十几块钱了,连二十都不到。
许枝云把这些钱全都收进了山河大学的二层独栋小楼里,找了个小抽屉放着。
屋外的李雪梅还在心疼许枝鹊要下乡的事,正一边哭一边给许枝鹊收拾行李,“鹊鹊,你一个女孩子家,下乡之后一定要擦亮眼,不要大大咧咧的,被人卖了都给人数钱。”
“妈先给你收拾一些轻省的东西,方便你带去的。等你到了之后,记得写封信回来,妈把冬天用得着的厚实东西给你邮寄过去。呜……我命苦的鹊鹊啊!”
许枝云在屋子里听着牙酸,愤而转身进了山河大学的餐厅,给自己点了一碗红烧肉,又买了一份香米饭,愤愤地吃了起来。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一份红烧肉盖饭吃下去,许枝云感觉自己都不气李雪梅偏心了。可能老天爷就是看李雪梅太偏心,才给她这么一个神奇的助力吧。
虽然亲妈不亲,但有老天爷做亲爹追着宠啊!
许枝云觉得自己释然了。
回独栋二层小院拿了那本《中医基础理论·汇编本》来,许枝云才看了两页不到,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咣咣咣地敲门,立马闪身出了山河大学。
开门一看,是许知理。
“知理,啥事儿?”
许知理闪身进屋,在口袋里掏掏索索一阵子,摸出一个东西来,递给许枝云,“姐,我当时生病的时候,要不是你拿钱,可能医药费都交不齐。这是我之前在路上捡的,家里谁都不知道,你拿着。我知道咱妈偏心我和二姐,但你放心,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许枝云心里微酸,她可没圣母地说不要这个金戒指,趁弟弟还有良心,这东西不拿白不拿。
更何况,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个金戒指,而是和这家里的联系。
有许知理在,哪怕她嫁给雷鸣之后过得不好,也觉得自己背后还有个亲人。
许知理这么做,让许枝云感觉自己娘家还有人惦记着。
她把金戒指收起来,随手就给许知理画了一个饼,“知理,姐谢谢你。姐嫁人后也一定会惦记着你的,往后咱姐弟俩亲。”
许知理嘿嘿一笑,吸了吸鼻子,狐疑地问,“姐,你吃啥好吃的了?刚刚关上门,是不是偷吃好东西了?怎么你一说话,嘴里还有肉味儿呢。”
许枝云:“……”吃完红烧肉盖饭忘刷牙了,气。
她一脸麻木地睁眼说瞎话,“我能吃什么好吃的?咱家每天吃的不都一样?你觉得你姐我是有钱的人?我舍得吃什么好东西?家里有什么好东西,不都是进了你和你二姐的嘴?”
这句话又戳中了许知理心里的软肋。
他经常在心里给自家大姐打抱不平,明明只是个姐姐,明明也是爸妈的孩子,却和爸妈一样操心,吃的东西也是,爸妈舍不得吃的东西,都只会给他和他二姐吃,他大姐只能在一边看着。
“哎,是我鼻子出错了。姐,这金戒指的事,你谁都别和谁说。咱爸妈不知道,要是咱妈知道了,肯定就不让给你了。我二姐要是知道了,难免也会和我闹腾。我可没本事出门再给她也从砖缝里抠一个出来。”
“姐,你继续忙着,我就不打扰你了。”
看许知理鬼鬼祟祟地出门,许枝云拿出那枚金戒指来,仔细端详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