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烟听到那两个字像触电一样, 咽了咽唾沫感觉很渴,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强装镇定地放回去。
薄望京目光追随她的动作, 唇角勾了勾, “明明我在表白,你慌什么?”
席烟耸肩以示清白,“没有啊, 我哪儿慌了?”
薄望京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她唇瓣上,长指抬起来,停留在她唇中间, 缓缓擦去那处的水色,“瞧瞧你自己,喝的谁的水?”
“我不介意,但不代表你不慌张。”
他动作极轻,小刷子一样刷着她的唇,席烟不经意间回想起刚才的吻, 他包裹她的气息,让她心跳加速, 她眼皮一抬, 看到薄望京眼眸幽深地注视着她。
随着视线对上, 他的动作不再单纯的帮她擦水,指腹缓缓描摹她嘴唇的轮廓,“好喝么?”
席烟听到这句浑身发热, 被抓包的惊慌以及薄望京似有若无的暗示, 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几乎能感受到唇上血液沸腾的律动。
她稳住心神,低睫颤了颤, 不铱驊敢瞧他:“水而已,和平常一样,哪有什么好喝不好喝。”
薄望京不肯放过她,一只手撑过去,将她缩在包围圈里,席烟头顶的光线瞬间变暗,她听到他嗓音低沉,“你知道我不是问水。”
席烟自由空间狭小压抑,薄望京的带着热意的吐息喷在她额间,熏得她脸颊滚烫,轻声说:“你还没说完。”
薄望京长睫垂下,盯着她发粉的双颊和脖子,越凑越近,嗓音低磁,“等会儿说。”
席烟将他推开,下地穿棉拖,“我去睡觉了。”
“我还没吱声,你就想走?”薄望京勾着她手将人扯回来,席烟跌回他怀里,“我说喜欢你,给我个态度。”
他脸贴得近,席烟身子麻了半边,眼睛不敢往后瞥,落在扣住自己腰的手上,不同于自己的纤细白皙,他的指骨修长,关节微微凸起,拇指肆无忌惮地摩挲。
冷不丁看一眼,这副强势做派很有冲击力。
“你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席烟耳朵红了红,低声呛,“我以前喜欢你的时候,也没求你喜欢我。”
薄望京没听清,往前凑了凑,“你以前什么?”
席烟耐心补充:“喜欢你……”
“嗯,听清了。”薄望京唇边呷了丝笑,打断她。
席烟才反应过来,扭头跌进他乌眸的笑意中,深沉的旋涡中央印着自己微小羞恼的影子,一时呆了呆,他长睫一眨,她就跌了进去。
她梦游一样神思恍惚,启唇说了句:“薄望京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他“嗯”了声。
席烟深呼吸,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问:“假设我没救过你,你会喜欢我吗?又或者,我救过你,但后来遇见的不是我,你会喜欢别人吗?”
薄望京没有马上回答她,甚至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手,眼睛清清淡淡地看向她,忽然轻笑了声,眼尾浮起一丝深意,“烟烟,你或许没发现,你想要的比你自己以为的多。”
席烟没得到答案反而暴露在他的视线里,此刻他的眼睛像一只手,一层一层扒光她的保护壳,直击不为人知的角落。
她的思想和心绪好似都被他看透,本能地想掩藏自己。
然而下一句薄望京很快接上,他眼睫悠悠眨动,“恰好我给得起。”
他说的每一句像谜语,席烟却听懂了,她抿了抿唇,低下头,没有回应他。
薄望京停顿一会儿,云淡风轻道:“人生每个阶段我们都会遇到想要感恩的人,但那不是喜欢。”
“不是我点了头,你也没办法嫁给我。”
他说得无比认真,却又没夹杂非常多的情绪,好像握久了手术刀的医生,亲自肢解自己的□□。
他冷眼旁观地教学,指着病灶那处,说:“喜欢这件事无法用时间度量,如果非要追寻,或许我每一个决定都在铺垫我喜欢你。”
他叙述的声音沉稳缓慢,席烟好像走进他的森林,满目翠绿幽静。
他的话外之音却烈烈如风。
她站在风里,屏息聆听他喧嚣的告白,不敢惊扰栖于枝头的群燕。
正因冷静,所以客观。
席烟久久难以回神,以致于盯着桌脚发呆,看着白色羊绒地毯上的毛被它压得塌进去一小片。
薄望京将人下巴扭过来,好像有些不满她的走神,“我说了这么多,你不会一个字都没听吧?”
席烟觉得现在的薄望京十分不真实,立刻站起来,“我现在有点困。”
“我最怕这样的结果,”薄望京脚一抬,将人挡住,眯了眯眼,“我的心思你糟践也就糟践了,接受还是不接受说一声,一晚上话白聊么?”
席烟咬了下唇,感觉到疼才松口,轻声说:“我听到了。”
“然后呢?”薄望京没那么好敷衍。
席烟瞥了眼他拦人的长腿,幽怨地看向他,“你就不能温柔点?容我点时间缓缓?”
薄望京神色淡淡,“我要是和以前一样事事随着你,你才该担心我是不是变了心思。”
他想起点什么,“问你个事儿。”
席烟点点头,“你说。”
薄望京眼底飘过一丝冷气儿,“你心里要没有人选,也说不出什么开启人生新篇章这茬,我想知道除了我之外,你希望和谁一起生活。”
席烟自然想过,从离婚起就开始想,但不可能告诉他,眼睛咕噜一转,坚定道:“没有谁,还没想出来。”
薄望京盯住她,鼻尖嗤了声笑,没戳穿,他有的是时间琢磨。
过了几分钟他又有一丝烦闷,“得想多久?”
席烟觉得他这副样子极为难得,想拍张照留念,又怕他顺杆爬,故意道:“那可说不准,可能一个月,也可能一年,两年?你要是等不了,那就把我从结婚证里划出去……”
她以前也说过这话,但不像现在这样笑盈盈的耍赖,仿佛笃定了他没法子,薄望京太阳穴跳了跳,还真一下驳不了她,亲手夺回来的人,罪得自个儿担。
他一下思绪四散,真捋了捋席烟不爱他的可能性,路是有些难走,但他轻轻抬眸,又说:“最长也不过几个十年。”
我欠你的。
-
这一缓就是一个多月。
生活没什么变化,如果非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薄望京又给她买下一间商铺,在薄氏集团附近的cbd地段,并不是之前说的公司楼下。
装修还没整,席烟在挑设计师,一下挑花眼,去小红书参考别人的装修风格,对中式设计很心动。
薄望京为了守她半年多没离开北港,眼看第二个季度过了三分之二,定好的分公司项目考察不得不去,原本要带上她,但是席烟说,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每天还见不着他的人影,还不如在家里。
其他倒没什么,薄望京一想起她要是出去乱逛,招蜂引蝶勾来什么人,不顺心的还是自己。
这事儿不是没发生过,以前他虽然不上心,物质上没亏过她,多少钱砸进去,珠宝首饰平日保养,有时候她没提要什么,也不一定懂那些物欲横流的太太们玩的东西,但只要旁人有的,他看一眼也就给了。
眼见席烟气质越来越好,身段也一天比一天腻人。
有些阿猫阿狗闻着味儿就敢来,知道她已婚也愿意做小。
他那会儿听到也就嘲一嘲不自量力,现在要再发生这种事,他还真想象不出来那人会是什么个下场。
还不如让她呆在北港,每天两点一线,反而安分。
席烟确实挺忙的,第一批干茶包终于装进了集装箱,秦孟桓请了外包做报关资料,但为了以后可持续性发展,不被人坑蒙拐骗,席烟打算自己研究研究,一头扎进单证的海洋刻苦遨游。
就算如此,她也隔三差五的去看外婆,上次给她带特产,薄望京也去了。
老太太当面拆开尝了味道,说好吃,席烟给她求了枚平安福,让她挂在钥匙扣上。
老太太刚开始执拗不肯带,后来席烟生气了才戴上,说:“人各有天命,哪是这种东西压得住的。”
席烟说:“呸呸呸,你这么说,把好运都吓跑了。”
当时老太太视线止不住在席烟和薄望京之间转悠,左看看右看看,愣是把薄望京瞧顺眼了,还给他递了个苹果,趁席烟不在,笑眯眯的说了几个她小时候的糗事。
真正当了自己人。
席烟和医生打听了一下,医生说,虽然没办法康复,但没有恶化已经非常好了。医疗费都是薄望京承担,最好最贵加强中枢胆碱能活动的药用下去,定期安排锻炼记忆的科学训练,不得不说,还是很有效果的。
但这两天老太太一直喊着要回镇上,席烟电话里问了几次她都不肯说,只好去医院,好巧不好席烟父母从澳洲回来,一并赶过去了。
疗养病房里气氛有些尴尬,席烟喊了声“爸,妈”就再也没说过话,拉了条凳子坐在小黑板前面剥橘子,黑板上还有老太太和治疗团队连线游戏留下的印子。
席烟剥得认真,手上染了橘皮的黄色,李云心给她递了张纸巾,她扫了一眼,顿了很久才接过来。
李云心不像以前给个红包不说谢谢就唠叨,这次什么也没说,好像确实只是关心她手弄脏了,给她拿纸而已。
席烟把橘子放到老太太手心,出去透气,和几个护士打听了一阵,她大概知道老太太为什么想回家了。
和她玩得好的那个婆婆前几天突发心梗去世了,走得突然,连儿女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席烟想了一阵,大概明白老太太为什么非得回家了,进去说:“外婆,没事,我们回家,但回白首镇我们顾不上你,呆在北港吧,你怕孤单就和我们一起住。”
老太太瞪眼道:“你这孩子一拍脑门就决定了,都不和小薄商量一下,要是人家不乐意看到我这入了半截土的灯泡,不是惹你们小两口吵架么。”
席烟立马说:“他不会。”
老太太笑骂她,“也不知道你这三个字是护他还是护我。”
李云心顺势插话,“席烟那里确实不太方便,妈您还是跟我住吧,我和阿民回来陪您。”
老太太对上她没什么好脸色,哼了声:“你是该陪陪我,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烟烟才是我女儿,你有心么,李云心。”
“亏我还给你取了个带心的名字。”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那位婆婆的刺激,老太太今天格外激动。
李云心脸色有些难堪。
席宜民出来缓和气氛,“妈,云心挺想您的,以前工作忙顾不上您,老在晚上和我说爸爸妈妈对她多好。”
老太太根本不买账,指了下席烟,“她当时多小?发个高烧喊爸爸妈妈,那么一点点大的人,眼泪哭湿了一个枕头。”
“我把她喊醒了抱在怀里哄,她反过来安慰说,做梦摔了一跤才哭的,不用担心她。”
席烟垂眼玩着纸巾,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的画面,其实很多她都记不清了,但老太太一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些夜晚。
老太太言辞激烈又心痛,“她为什么和姓薄的搅和在一起,你们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难为她的孝心,没受过什么父母之爱,为那一点礼义廉耻,还得替你们扛雷。”
“为了成全她,我也一直没戳破,戳破又能帮到她什么呢,还不如少给她添些烦恼。”
席烟听不下去了,起身跑到门外,眼泪一下涌出来,收也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