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盈不听。
云氏进宫的时候胡泰悄悄地去见了,宋昭阳为此也进宫请见了两回。
崔晚照劝她,宋乐仪劝她,就连姚玉明那样不着调的也担心的不得了,进宫来规劝。
赵盈后来听烦了,索性一个也不见。
倒把她们弄得没了脾气。
她这躲在上阳宫里不见人,可急坏了薛闲亭他们几个。
怀相不好的消息又不能叫太多人知道,也无非就是薛闲亭与徐冽几个,私下里关切的太多,追着宋怀雍一个劲儿的问,不然就缠着辛程到尚书府去打听消息。
一个侯府世子,一个大将军,成天光为这个悬着个心,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也终究不是个事儿,宋昭阳这才松了口,叫说给了他们听的。
两个人也是焦头烂额的着急,不知道递了多少帖子要进宫去见,赵盈根本就不理。
干着急没办法,急的徐冽要到道观佛寺去求平安符。
后来把他兄嫂都给惊动了,吓得他只说是自己一个朋友如何如何,偏生又说不出那是哪里来的朋友,后来推到了天门山的师姐妹身上去,才算勉强敷衍过去,还引得她嫂子不知准备了多少名贵药材给他拿去,好叫他“师妹”好好补身子。
私下里又与徐霖说起来,只怕这位“师妹”在徐冽心里意义不同,从来也没见过他对哪个姑娘这样上心,就是天门山一众师兄弟与姐妹,这么些年他好像也不大有联系。
徐霖听是听,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徐冽心里藏了个人,可望不可求的人。
为此徐霖登了一趟将军府的门。
徐冽那天正好要出门再去给赵盈求个平安符的,徐霖带着孩子过来,他也不好把人推出去,就叫进了门。
徐珞跟徐熙围着他闹了一会儿,就要自己玩儿去,底下的丫头领了两个孩子到院子里去逛,正厅里就只剩下了徐霖和徐冽兄弟俩。
徐冽看看徐霖,徐霖也在看他。
好半晌,他几不可闻叹了口气:“是阿嫂跟你说,我弄那些平安符,还有阿嫂准备的补药,都是给我天门山上一个师妹,你才来问我的吧?”
徐霖抿唇,想了会儿才点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身边也没有个知冷暖的陪着,这偌大的将军府,冷冷清清,就你自己一个。
你大嫂整天悬着个心,放心不下你,着急上火的,还跟我说实在不行把徐珞跟熙儿放到你跟前养一段时间。
说不得你看着孩子高兴,实在喜欢,也就动了心思肯成家了。
我又哪里敢告诉他,你心里是有人的。”
他一面说,又不由要叹气:“六郎,你那个师妹,是怎么回事?
我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儿。
你就不是那样的人。
对姑娘家嘘寒问暖,就是对皇上,你也只有扶持追随,只怕少有这样的时候才对。
你的平安符,是不是给皇上求的?
皇上是出了什么事吗?
可我见她每日上朝,神色如常,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
“大哥怎么好咒天子?”徐冽面不改色的撒谎,“真是我天门山学艺时候的一个小师妹。她年纪小,才十九岁,下山都不到一年的时间,不谙世事,叫人给骗了。
头前两个月认识了个男人,眼下就有了身孕。
那男人撇下她不见了踪影,她才到京中来投奔我。
那孩子是断然留不得的,我找人给她拿掉了,才到庙里去给她求个平安符。
哪里有大哥想的这么多。”
徐霖还是半信半疑:“那姑娘如今住在哪里?你可把人给安置妥当了吗?
你一个郎君,又是没成家的郎君,也不好出面照拂。
实在不成,把人交给你嫂子吧。
她在京郊还有两处陪嫁的庄子,庄子上当差的都是可靠的人,父亲平日在家,这样的姑娘贸然接到家里照顾,父亲那里不好交代,叫你嫂子安置到庄子上去,也省得你照顾不好,回头再耽搁了,给人家姑娘坐下病根来。”
说来说去无非是不信他罢了。
徐冽抬手捏着眉骨,颇为无奈:“那倒也不用了,怪麻烦的,而且她现在也挪动不了,得静养。
我在如意街给她租了个两进的院子,阿嫂要是不放心,明儿我陪着阿嫂去看看她吧。
正好阿嫂是心细的人,也叫阿嫂看看她哪里有没有什么短的缺的。”
后来这件事情果然不了了之。
徐冽并没有骗徐霖。
平安符虽然不是给他那师妹去求的,但事儿是真的。
人下了山受了骗,进京来投奔他的,他确实花钱把人安置在了如意街,也从商行买了几个机灵的小丫头和两个稳重有经验的妈妈去伺候。
那天之后他陪着他嫂子去看过一回,徐霖才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
事情说起来也奇怪。
也不知道是赵盈自己身体底子好,还是胡泰的药太管用,又或者是徐冽的平安符真还就起到作用了。
总知道了赵盈怀胎快有八个月,眼看着临盆之期都快要近了的时候,胎位居然自己正了。
胎儿虽然还是有些大,生产的时候她恐怕要吃些苦头,不过一切都算正常,至少没有那样大的风险。
这是高兴事儿,赵盈躲了一个月不见人,才终于又开了上阳宫的大门。
宋乐仪陪着云氏一道进宫来的,崔晚照也是下了朝就过来,陪在上阳宫里。
看着她大大的肚子,云氏满口直念阿弥陀佛:“真是祖宗保佑的事儿,不然多叫人悬着心,你这孩子脾气又犟,谁的也不肯听,先前说没了这一个……”
“母亲,元元既然一切安好,就不要说这个了,叫孩子听着,回头该不高兴了。”
“是是是,是不该说。”云氏抬手去抚赵盈的肚皮,“要说起来,徐将军是真尽心。
为着胡泰几句话,他焦头烂额,几次到庙里去求平安符,又偷偷地托付到我这里,叫我送进宫,交给晚照带给你。
那样紧张担心你,偏又不敢多问,怕一时真的不好,连我们都要被勾着伤心一场。”
云氏是真觉得徐冽不错。
那样的孩子,无论对别人再如何,对元元始终算得上心思澄净。
他不是也不打算再到军中去了吗?
如今就留在京城,供职兵部。
以后兵部尚书的位置就是非他莫属的。
要依着她说,白天朝廷里他是兵部尚书,执掌兵部事务,晚上进了宫,陪在元元身边,同天子做了小夫妻,又有什么不可的?
徐冽又没有什么外家。
统领府跟他那么尴尬的关系,将来又不怕夺了元元的皇位,谋划着什么篡位逼宫之事。
“其实世子也着急的。”云氏咂摸着,想了想,“就是你的事儿不能叫外人知道太多,他心里着急,成天在家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唯恐惊动了侯爷和侯夫人,再追问出什么来,倒没有徐将军自由了。”
这哪里是在品二人对她好或是不好,上心或是不上心的。
赵盈抚着肚子,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踹了她一脚,她诶的一声:“舅母,孩子不爱听这个,刚刚踢我来着。”
云氏就叹了口气:“你不爱听就直说你不爱听,都要当娘的人了,拿孩子做借口,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出宫的时候,崔晚照送出来好远。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云氏深吸口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和你公爹始终觉得,总不是个事儿,难道她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就自己一个人?守着孩子?”
养个孩子有多难,她生养了两个,还夭折过一个,太清楚了。
宫里的孩子成长不易,尽管赵盈膝下再没有别的孩子,可难保别人不惦记着。
这孩子从落生就是何等尊贵的存在,真要是有人觊觎这天下江山,除掉这个小的,才最有保障了。
守着孩子养大成人,将来的指望都在这个孩子身上。
且不说有没有意外吧。
“等这孩子长大了,元元退位,他登基做了皇帝,三宫六院,前朝诸事,都是繁杂,他有那个闲工夫天天到未央宫去陪着元元?”
宋乐仪撇着嘴:“元元也可以搬出宫来住的啊,又不是非要住在未央宫。
她是太上皇,又不是皇太后。
到时候就搬到自己从前的公主府,再不然,只要她高兴,到晋州去修建行宫,陪着姑母和姑丈,真等到那个时候,父亲也年迈了,辞了官,带着您,咱们一家子陪着元元一起到晋州去,有什么不可以的?”
“别胡说,你哥哥不当官了?辛程的前程也不要了?你嫁了人,还跟我们一块儿呢?”
“娘!”宋乐仪嘟囔了两句。
云氏还是叹气:“我知道你们都是想着元元不爱听这个,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已经算是最难得的了,那是她自己想给虞家留个后,不然也不会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不管是徐将军还是世子,我和你公爹都是觉得,怪可惜的。”
·
入夜时分,徐冽进了宫。
宣华门上当差的禁军侍卫不会再拦着他,这是皇上特许的。
不论什么时候,徐将军都可以叫开宫门。
不过这一个多月都没见他进宫了。
赵盈身子笨重起来,每天都睡得早,偏今儿晚上饿得慌,本来都已经收拾了要睡下的,一时又贪嘴,想吃芸豆软糕和秋葵羹。
挥春伺候着她起了身,书夏去吩咐小厨房预备吃的。
外头小宫娥就匆匆来回话,说徐将军来了。
挥春看看赵盈,赵盈靠在床头,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变化:“去叫他进来吧。”
丫头这才诶的一声,摆手打发了小宫娥退下去,自己出门去迎了徐冽进门。